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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足足烧到了傍晚,昏黄的阳光渐渐散去,前来质问的乡书手们已经被伤员们的哀嚎吓退,满脸鲜血手提长棍的吕贺更是给他们留下了鲜明映像。
“父亲,让大家都歇歇吧,接下来我们只要熬过今晚,明日便可以真正动手了。”吕璟的脸庞也被烟雾熏成漆黑色,只剩下一口白牙。
吕贺点了点头,朝着周老实等人吩咐一声,自有他们一一告知其他人。
母亲崔氏带着妇人们开始忙碌,喷香的米饭混合着迷人的肉香,若非是伤员们时而传来的哀嚎,大家的情绪一定是万分高涨。
一夜无话,本就没什么家当的逃人们选择了就在这片平岗过夜,借着山林烧毁的余温,吕璟也是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好觉。
次日清晨,一阵低弱的哭嚎将吕璟从睡梦中唤醒,翻身从近乎漆黑的被褥上爬起,原来昨夜里那个被老虎咬碎半边肩膀的汉子去了。
缺医少药的逃人们尽管尽了心力,终究是没能将他从死神的手里救回来。
死去的汉子留下了一个不足三岁的娃娃,还有个身体瘦弱的女人,以后的日子可以想象。
父亲吕贺和母亲崔氏等人也都围在那哭泣的妇人身边,开口劝慰着什么。
吕璟叹息着起身,悄然来到父亲身边言语了几句,随后便自顾自的绕着周围跑起圈来。
听那边隐约传来的呼喊声,看起来自己让父亲宣布的抚恤很让大家满意。
简单的食过一顿餐,以父亲吕贺为首的逃人们开始了忙碌的一天,他们要先将树木烧毁后留下的草木灰清理到预留的田地中,凭借着这些草木灰的营养,可以支撑他们下一季度获得丰收。
其次便是彻底将这一片区域排查干净,将葬身在火海中的野兽尸体收集起来,即使是哪些已经烧焦的皮肉也不能放过,那可以成为他们最后的储粮。
吕璟带着一堆孩子也加入到了这场清理中,被草木灰弥漫的黑色土地以及那些面容扭曲死去的小兽看起来有些可怖,可没有孩子去畏惧逃避,他们都明白,这一切都意味着他们能够更好的活下去,在人类尚未完全保障自身之前,所有仁慈都是奢谈的。
从早晨一直忙碌到傍晚,在郴州城中逗留了一夜的吴老三终于带回了喜讯,州府资助了他们几十把仓库里的老斧头,青苗钱也可以贷给他们两百贯,只要每个逃民按押之后就可获得。
两百贯算不得多,但对于一无所有的逃民们来说,也能勉强开展农业劳作了。
父亲吕贺在大家面前表扬了吴老三和虎子的功绩,同时决定将贷钱的任务也交给他们,成功后他会代表大家对其进行奖赏。
吴老三和虎子激动的应了,痛快的拿着逃民们按好手印的文书回返郴州城。
吕璟在他们离开后又安排了周老实和老白拿着要采购的物资目录前往郴州城,他们会等着吴老三二人成功借贷后与之汇合,然后将物资采买回来。
当然,如果吴老三二人兴起了别的念头,吕璟相信周老实二人自然也不会客气,毕竟那些钱关系到所有人的命运。
山林的清理工作依旧在继续,借着父亲的威望,吕璟也在这个小群体中获得了独一无二的地位。
他不再需要事事借助父亲的嘴巴来说出,就比如现在,在对周围地形仔细观察过后,吕璟直接确定了日后居住区的选择。
位于平岗的西南部,背靠依旧林木茂密的小山坡,地势相对平坦,又能在雨季里减少洪涝的灾害。
逃民们没有人发表意见,在吕璟开口之后,他们便勤劳的按着他的命令开始平整土地,将居住区首先用栅栏圈隔起来。
一群孩童们也吵闹着帮着大人的忙,父亲吕贺则从逃民中挑出了五个之前表现勇敢的汉子,他们将暂时负责大家安全的保卫,以及监督妇人们将那些收获的野兽一一处理。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度过,吴老三和虎子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周老实和老白自然也就乖乖和他们汇合,为大家又买来了十把锄头,些许白米,以及一柄造型扭曲的铁枪。
剩下的钱暂时交给了崔氏保管,留作大家日后买取青苗所用。
一个星期之后,新生的村落完成了栅栏的修建,在吕璟的坚持下,他们废了好大的力气将一株株树木伐倒,然后筑起了足有两米高的厚实栅栏。
而此时所有人的房屋都还没有着落,包括吕家在内,逃民们还是窝在简单的木棚中度日。
支撑他们如此的,除了吕璟父子愈发隆重的威望外,几日前的那一场表彰仪式更是让他们满心干劲。
作为众人中表现出色的代表,吴老三、虎子以及周老实和老白都得到了白米和肉食的奖励,那几个与老虎英勇搏斗的汉子也各有奖励。
同时吕璟还将他们的故事稍稍加工了一下通过孩子在逃人中宣扬,使他们成为继父亲吕贺之后,这支临时结成集体中的英雄。
父亲吕贺得到了那柄象征着这个村落最高权势的铁枪,虽然造型有些丑陋,但吕璟看见了所有人眼中的畏惧与敬服。
建设在继续,之前从山林中获取的肉食保障了众人的连续劳作,监工最后选择房子的方法也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戴。
逃人们以前所未有的激情投入到了新村落的建设之中,他们将小山坡上的树木一株株伐倒,然后顺着山势滚下,成为他们房屋的重要组成部分。
崔氏除了带领妇人们为大家烹煮饭食外,还要从远处的一条河流中挑选石头,然后再由男人们一块块运到指定的房屋建筑地域。
孩子们则四处找寻黏土,一块块聚集,这些都将成为他们房屋的一部分。
吕璟也完全投入了进去,他绞尽脑汁的思索更快更好建设村落的办法,也会时常向那些经验丰富的农人请教,甚至还特意询问了吴老三郴州城中的景象。
热火朝天的建设在一天天进行着,一栋栋砖木混合结构的庭院也在众人的辛勤汗水下慢慢完工,吴老三、周老实等人监工做的很卖力,为了自己能住上温暖舒适的房子,也为了维护自己在大家心中英雄的形象。
逃民们也没有丝毫懈怠偷懒的意思,所有人都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将所有精力投注到新家园的建设中。
田地一一归拢,撒上了厚厚的草木灰,郴州地处华中和华南气候交接点,吕璟特意问过了精熟耕作的逃人,这里的气候能够保障他们一年两熟。
父亲吕贺带着人在逐渐光秃的山坡上开始研究起如何兴建一个结实高大的望楼,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郴州这样一个多民族共存的区域。
整整一个半月过后,吕璟迎着朝阳漱完口,山风撞了个满怀,回首看着身后越来越具规模的村落,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在胸口激荡。
“总有一天,老子要天天刷牙!”吕璟朝着天空大声呼喊,想象着有牙膏的幸福日子。
“败家子!再敢偷偷用盐刷牙,看你爹不打折你的腿!”身后忽然传来母亲的怒吼,吕璟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他哪里知道在古代盐那么贵,本来托周老实用一簇捡来的动物毛发做了牙刷的吕璟还很是得意,想着号召大家以后都要爱护牙齿,结果先不说别人,自家老妈就差点大义灭了亲。
对于这个新生的村落而言,今天是个分外重大的日子,共计二百零八座房舍已经全部修建完毕,田地也都已经收拾整齐,只等着播撒种子。
逃人们的辛劳即将迎来收获,今天就是这个新村落分割房屋和田地的时刻!
吕璟很清楚的明白,在已经足够完善的宋代社会,一味的搞公有制那一套是行不通的,所以在父亲等人还沉浸在一起奋斗的欢欣中时,吕璟已经将分割事宜拿到了桌面上。
在住宅区与田地区的中间,有一座约莫有一米高的石台,以石子和黏土堆砌而成,那是吕璟指点下孩子们的辛勤成果。
在高台的两侧各有一座木质小亭,内里放置火塘,可以供村人们无事时休憩烤火,从田地归家时也可以在这里痛饮一碗凉开水,缓解劳作的疲惫。
高台正前方约莫百米方圆小广场上,村人们已经渐渐聚齐,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浓烈的光彩,从今日起,他们就将真正拥有自己的房舍与田产,在这片陌生的土地立足!
这一切都要仰赖吕家父子的功劳,有些没良心的竟然还说人家想要吞没大家的田地,这不是就要主持给我们分了么,人家还是最后选哩,不愧是能够力战猛虎的好汉子!
吕璟如果知道自己一力主张分割又在无形中提高了自己和父亲的威望的话,恐怕也只能无奈的摊摊手罢了。
人群从中间缓缓散开,吕璟跟随着父亲吕贺在五个威猛汉子的护卫下缓缓登上高台,父亲手中握着那一柄丑陋的铁枪狠狠向着石台一砸!
叮!一声脆响,被铁枪击中的大石头竟然直接开裂!裂开的一半转着圈摔在了地面上。
鸦雀无声,吕贺威严的样子似乎唤醒了许多人关于那只华南虎的记忆,他们谦恭的低下了头,表示自己对强者的臣服。
吕璟在此时笑着走到了高台最前方,寻思着自己以后也要给自己设计个这么拉风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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