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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修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青文正站在门外,见他出来便先喊他一声,又见赵妧跟在身后,忙又躬身一礼。
徐修转身,看着赵妧,眉眼带了几分无奈,叹了口气,“天冷,进去吧。”
赵妧不肯走,握着他的衣摆,一双眼带着无尽的不舍,轻轻说道,“我想看着你走。”
徐修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到底没抬起来。
他不再说话,转身就往外大步走去,等转出院子的时候,青文看着后头,轻轻唤了声“主子”。
赵妧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到后头是小跑起来,朝徐修喊道,“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要早点回来。”
徐修的步子一顿,袖下的手攥的紧,可他到底没停步子,仍旧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外走去。
赵妧扶着门,看着他的背影转了出去,直到再也瞧不见,到底是没忍住,落了泪来。
四惠一面是让人取来斗篷,一面是轻声劝着,让人回屋。
赵妧心里很是伤感,眼巴巴的瞧着徐修离去的地方,站了好一会,到底还是被人扶进了屋子。
底下的丫头怕她伤心,变着花样让她分心,或是说些俏皮话、或是拿着家乡调子搭了腔势整出戏...
如此种种,到底是让徐修离去的伤感,消了个一丁半点。
可赵妧晚间睡下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哭了。
她从未想过会与徐修分别,她也不愿他走...可是,那是徐修,那个如寒松一般,让她欢喜的不能自持的人。
徐修有他的抱负和理想,不该因为她的私心而被困住。
赵妧躺在床上,眼望向屋子四周。
屋子里都是徐修的印迹,他的枕头,他的衣服,他的书,他惯用的茶盏...
她想着徐修不知是到哪了,去往洮州的路上,会不会辛苦。
他到了那儿,会不会吃不好、睡不好,若是生了病可又该怎么办?
她这样想着,眼泪就止不住,一串串的往下掉...后来,她哭累了,在大半夜的时候,就这样抱着徐修的枕头,睡着了。
———
徐修是在三月初头的时候,到的洮州,是当地的县令亲自来接的他。
县令姓冯,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他见徐修过来,忙上前几步,与他拱手一礼,恭敬喊一声,“徐大人。”
徐修同样拱手,“冯大人。”
若按职位品级来说,冯县令是不必与徐修行礼的。只是徐修除去与皇家这一层关系外,更是此次任命来的钦差...如此,冯县令除去态度恭敬,连心也是紧着、提着,生怕坏了事。
两人这厢见过礼,冯县令后头是与徐修说道,“衙里已备下房间,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先回衙里好生睡一觉,等明日我们再去?”
“不必,既然来了,便先去看看。”
徐修说完,看向冯县令,面容寡淡,声却很平,“劳冯大人,领路了。”
冯县令应是,一路领人往前走去,路上便与人说道,“如今洪水是退了,只是损失到底是惨重。石碑村住着的五十户人家,家里的东西都被冲的一干二净,好在人是没事,现在住在临时搭起来的房子里。”
“衙里的兄弟也在帮忙,除去治理河道的,也有在帮百姓重砌家园的。”
徐修点头,看向前面人声攘攘,虽说洪水后的模样着实是不好看,可是百姓面上却不见悲,官民相处也很是融洽...
他转头,看冯,带着几分赞赏,“冯大人做的很好。”
冯县令拱手一笑,自谦一句,“大人谬赞了。”
他这面伸手引人往前,一面是与那处喊道,“大家过来下。”
等人都过来,冯县令便与众人说道,“这是从京里来的徐大人,是圣上特意派人来的。往后会住在衙里,大家好好做事,早日重建村庄,不要辜负圣上的慈恩!”
众人与徐修行礼,唤徐修一声“徐大人”。
徐修忙让众人起来,后头是冯县令请来一位老人家,与徐修介绍,“这是李老,是石碑村的村长。”
“李老。”
“徐大人。”
这厢拱手见过,徐修是要往前再去看看,李老与冯县令随后,途中便由李老说了这境况。
徐修站在一处,看过去,闻言是嗯了一声,“修堤、疏浚...冯大人做的都不错。只是无木之荒,不啻(chi四声)无粟,以防后续再有这样的事,这处还得多花功夫。”
冯县令点头,“先前李老也说过这桩事,洪水前的时候,村民砍伐了不少树,怕是惊动了神灵。如今听徐大人说来,怕是当真有这个缘故...”
徐修转头,再道,“先前我游学时历过几回,除去这些,还要劳烦冯大人派人,多关注下近来百姓的身体可有不适。水患后最易得疫,平日用的水、食物也需仔细些。”
李老眉头一皱,“大人这话,倒是让小的想起,那刘寡妇前几日咳的厉害。怕不是——”
冯县令脸色一变,忙与徐修拱手一礼,“下官马上去看下!”
他这话说完,一面是让人去请大夫,一面是由李老领路,步子走的飞快。
徐修也无事,便也跟着人的步伐,往那处去了。
刘寡妇早年丧夫,家中唯有一老一小,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自是不方便进门。
到后来还是由李老,去隔壁请来个妇人,往里进去看人。
刘寡妇如今正躺在床上,她病了好几日,前几日尚还能做些活。今早醒来做完早饭,着实是身子疲软,浑身冒冷汗。如今听得妇人一句,也是没怎么回神...
那妇人一瞧,忙去外头说了声“病的不轻”,大夫也正好赶来,便随妇人往里去看了。
过了好半响,大夫才出了来,冯县令一见忙迎过去,问了声,“怎么样?”
大夫拱手一礼,才道,“是普通伤寒,开几服药就好。”
冯县令松了一口气,可着实也不敢太过轻松,一面让人去开药方,一面唤人来,“把镇上的大夫都叫上,每家每户去看。”
等人应是退下,冯县令才走到徐修前面,深深鞠了一躬,“此次,多亏徐大人了,若当真出现个疫病,下官这脑袋怕也是保不住了。”
徐修伸手扶他起来,“冯大人做的已经很好了,若是我在你这个位置,怕是不比你做得好。”
冯县令摸了摸额头上的汗,仍是拱着手,心下有些不安。
等这厢事了,徐修一行便由冯县令领路,去了衙里。
衙里屋子不多,除去后院住着冯县令一家。外头厢房便备了一间给徐修,一间是给李赐,另一间是让青文、青武一道住。
晚间是由冯县令做东,在衙里摆了一桌寻常菜肴、一小坛洮州出名的酒。
酒是好酒,后劲也大。
徐修饮了两杯,又用了好些菜,洮州的第一桩吃食,总归还是不错的。
等徐修回房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时。
他翻着一本先人治水的笔记,想起先前与赵妧说下的,合书放下,扶袖磨起墨来。
徐修提笔想了许久,最后却也只是写下一句,“已至,勿念。”
等墨干,徐修看了良久,才把信纸一折,放入信封,唤青文进来,与他说道,“送去府里。”
青文应是,双手接过信函,往外退去。
徐修仍握着书,却看不下去。他想起那个絮絮说着话,眉眼弯弯的姑娘,一双眉拢了起来...方才那信,他是不是写的太短了,也不知她收到,会不会伤心。
可他到底是没让青武去截信。
徐修走向窗外,负手看着外边的天色,三月的夜已不似往日一般冷。
月色很好,他站了许久,面色很平,却不知在想什么。
第43章谢府
三月中旬,风和日丽,是个好天气。
自徐修离家,赵妧脸上便不见几分笑容。
除去前头去了趟宫里,王芝、谢亭上门来了两回,精神了些。
其余日子,便整日儿提不起精神气,连着一张鹅蛋脸都瘦了半圈。
底下伺候的丫头瞧着,心里也急,每日是变着法子逗赵妧开心。
这会正是拿着汴京时兴的纸鸢,在院子里放着,一人拉着线团子转着,一人便拿着纸鸢往前跑上几步。
等放上了半空,便与赵妧说来,让她瞧瞧。欢声笑语的,总归是让赵妧也抬了眼,往天上看去。
纸鸢是个美人样式,线拉的长,放的也很高。
四惠便在边上打着趣话,“外头天气正好,已有不少人踏起春来,门房帖子也收了不少,您可要去瞧瞧?”
赵妧没什么兴致,手里握着一个葫芦样式的坠子,捏了捏,拒了。
廊下春燕蹁跹而过,有丫头从外捧信而来,颠颠儿跑着,一面是与赵妧说道,“主子,驸马爷来信了。”
赵妧脸一抬,手里的坠子一掉,忙站起身,接过信来。
丫头们也都看过来,静悄悄的站着。
赵妧的手有几分轻颤,她拆开信,看着里头是苍劲有力的四个字——
“已至,勿念”...
信上只有这四字,连落款也没写,可赵妧还是看了许多遍。
她把这几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一个字一个字从唇齿间划过...
“磨墨!”
赵妧转身往屋里走去,绯色的衣裙在行走间,划出一片一片涟漪。
四惠在边上磨着墨,赵妧握笔写了起来,她写了几大张。
有说园子里的花开的很好,改了几处名字,念了几本书,还写了几张大字...
后面是写着,有听他的话,午间只歇两刻,可还是睡不好、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