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得普通,却偏偏有一副好牙。不笑则已,笑起来红唇白齿,剔透无双。
十四岁相看人家,来了个年轻和尚。
和尚生得极好看,眉眼慈悲,语气悯人:「这位小施主有佛缘,若是嫁为人妇,恐难压福气,而增业障。」
话音刚落,来提亲的面面相觑,可和尚放下了一锭金子,爹娘当即喜笑颜开。
他清朗的嗓音落到我的耳里,竟有种极尽诱哄的意味:「还是随贫僧走吧。」
可后来我才知道,他哪里是什么正经和尚。
更让我后怕的是,他似乎……爱极了我的白齿。
1
娘这辈子子孙福厚,连生了八个男娃,只有我这一个女娃子。
街坊邻居说起我娘,都艳羡不已。
不过有一点很怪,我的兄长们都个顶个的好相貌,唯独我生来普通,谈不上丑,可扔在人堆里也是万不打眼的那种。
我娘年轻时候是卖艺的琵琶女,色艺双绝,我爹是年老色衰后被从伶人馆里赶出来的,也生得清秀端正。
他们阴差阳错成了两口子,无论如何,我也不该是如此寡淡的模样。
娘虽没那么喜我,但总归只我一个女娃,待我也算不上差。
她也为我发愁,常打量着我叹气:「也不晓得随了谁,生得这般无奇,怕是难找好婆家。」
爹倒是心思不在我身上,听到这种话,偶尔嗤笑:「净挑那不好的地方长,大些了随便许出去就是了。」
我只能不做声,低头看着我的脚尖。
其实我也总觉得自己不该是这副模样,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我在扑一只粉蝶,那蝶娇艳异常。
后来的后来,它化身成了一个粉衣的美貌姑娘,姑娘杏眼桃腮,笑起来梨涡浅浅,甜软得像是春日的桃花瓣。
她张口对我说话,声音好听又熟悉:「桃儿,我要同你交换。」
我不知她要与我换什么,梦里却止不住地点头。
醒来后,泪水便打湿了枕头。
再想起来已经模糊的梦境,只深觉那嗓音似曾相识,我一掐大腿,愣怔了片刻。
那不正是我自己的声音吗?!
我后背冷汗津津,那艳如桃李的脸蛋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心里有个萦绕不去的想法,就仿佛……
我才应该生得那副模样!
可梦终究是梦,我从未见过粉色的蝶,也只生得这普通的脸。
爹娘原以为此生,我大抵只能这样了。
既然我不像个能长开的,那他们只能想开了。
直到我七岁那年换牙,令人惊异的事情却发生了!
2
从那以后,方圆十里都有谈论我的风声。
不笑时的我面容无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
笑时的我红唇白齿,是一笑夺目的俏丽姑娘。
从未有人笑与不笑之间,能增添七分的美丽。
而这美丽,绝大功劳在于我的一口好牙。
我有两排极白极齐整的牙齿,像贝壳又似白,尤其在光线下格外剔透。
硬生生衬得我的唇也格外娇艳。
我娘感慨,笑起来的我竟也能算得上是一位佳人了。
更何况我身段纤软,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十四岁这年,来求亲的人竟也不知凡几。
我娘便打定主意,要把我卖个好价钱。
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我娘细细挑选,一个年轻和尚上门,彻底打断了她的念想。
……
这日镇上来了不少媒婆,我正是相看人家的年纪,便有人托婆子们上门与我定亲。
我娘风情依旧,见此情景笑得花枝乱颤,活像青楼的老鸨子。
我偷偷藏在帘子后,实在觉得我娘态丢面。
「你啊是个有福气的,桃儿那丫头可不愁嫁,就看谁家儿郎能得你青眼咯。」
「托我来的呀,虽已不是儿郎,但要论别的什么,那可是家财万贯,桃儿一去,正是第三房。」
「哪能十几新娘几十郎,王婆你得往后稍一稍,我们这边有的是正值年纪的好儿郎!」
「……」
几个婆子你一言我一语,我的心也直揪。
虽说媒妁之言,没我置喙的余地,可到底我也……
越想,我心口越疼。
何故这世间,姻缘从来由不得女子。
我只盼娘不被几个铜子儿迷了眼,轻易将我半生断送了去。
就算我娘一心要将我卖个好价钱,可我出身低下,又没什么绝世容颜,撑死也到不了百银的事儿。
我娘清了清嗓子:「陆员外半生洁身自好,如今不过第三房,他既愿出五十两银子聘小女,可见——」
没等她说完话,我从帘后跑了出来,急出两行眼泪:「阿娘!」
我娘的脸色拉了下来,正要训斥我,一道嗓音如清泉淌石传来:「这位小施主有佛缘,若是嫁为人妇,恐难压福气,而增业障。」
来人是个年轻和尚。
当即一片噤若寒蝉,我娘的脸色变了又变,涨成了猪肝色。
媒婆们面面相觑,镇子不大,这事儿瞒也瞒不住,谁也不敢自主张把我定下了。
我娘看着这和尚的模样,实在神圣不敢冒犯,可又实在忍不住:「你、你这小师父说些什么话!」
我也忍不住抬眼望去。
3
这和尚一袭月白色僧袍,一字一句间尽是悯人姿态。
他眉目慈悲,可我分明看见他眸底里的光华流转如波,乍似一尘不染。可当他双手合十,指尖轻碰到他脖间的佛珠时,却又泛起一种无声的引诱。
我心里赶紧啐了几声孽,如何敢把出家人亵渎!
和尚放下了一锭金子。
他的目光似是而非地扫过我,而后低垂眉眼,似是慈悲道:「还是随贫僧走吧。」
可能是他生得过分出众,我竟又从那话语中品出了极尽诱哄的意味。
我心里暗骂自己孟浪,却也惊奇那种直觉。
那锭金子一落下,我娘当即睁大了眼,爹也从事不关己的不远处走了过来,二人一对视喜笑颜开。
也是,和尚那话一出,我就成了全镇最不好嫁的姑娘。
可和尚却愿意出一锭金子带我去修行,其实那金子的价值,就是聘我也不为过。
他静静地望向我娘,纯净的气息在他的周身晕染开来,恍若神明。
他只道一声「阿弥陀佛」,我娘便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4
和尚带我离开了那座小镇,那一小方困住了我的天地。
当离开时我才惊觉,女子是被圈养起来的。
若不是他,我不久就会嫁为人妇,从此桎梏牢牢扣锁住我。
一路上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直保持着三尺内的距离,他不言我不语。
那一角袈裟,从未离开我的视线。
已经不记得走了多久,转过数不清的山峰,青砖朱瓦,纵横溪涧,听了多少山风浩荡,松柏婆娑。
抬头终于看到了一座寺庙——万年寺。
山野一派清新气象,庙宇禅房坐落如净土,他带我礼佛,焚香,沐浴后,到一处厢房停了下来。
负手而立,衣袍猎猎。
佛珠灿光,眸色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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