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从重臣们那里坑来的大房子暂时还没着落,话本子只是个给北齐皇室添堵的小把戏,宣宁想了想,还是替小镜子委屈。
若是她被这样冤枉,定然是要偷偷躲在被子里哭的。
她想了想,亲自往小厨房走了一趟,在里面磨蹭了快一个时辰,出来时手上拎了个小巧的食盒,独自往回风院去。
去的时候,秦獍刚训练完,一头一脸的全是汗,他低垂着头,硕大的汗珠从额前的碎发滚落,正好滴在他的卧蚕上,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他个子还是没长,因着习武,也养不出多少肉,在角落还是小小一团。
夕阳斜进屋子里,好似真的偏心一般,就是在他跟前晃,不肯照到他。
宣宁站在门前看了好一会儿,歇过气来的秦獍抬头,看清是她的瞬间就伸手抹了把脸,几步走到她跟前,站定后又稍稍退了半步,隔着好几步看向她。
“宣……你怎么过来了?”
他浑身都是汗,怕气味太重熏到她,犹豫着该怎么去收拾一下。
“我过来找你吃糕点,”宣宁晃了晃手里的食盒,秦獍下意识伸手来接,却被她躲过了,“你先去洗漱一下,我在院子里等你。”
秦獍不想让她久等,洗漱得飞快,随手拿了件衣裳穿好了出门。
最后一点夕阳也没落在天边,院子的四周,机灵的宫人们已点上了灯,宣宁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宫人们收拾好的石桌旁,托着腮,空出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盈地移动,嘴里似乎哼着什么曲子,神情愉悦自在。
院子四方闭塞,却困不住她的展翅高飞。
秦獍原本有些快的脚步慢了下来,怕惊扰到她。
他在北齐的皇宫里也见过不少人,包括那位独宠在身的高后,可她的神情是怨毒的,她的气息是苦涩而灰败的,她在独处时,也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真的是个被人爱护得很好的小郡主。
所以他更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数次对自己伸出援手,为什么会一次次将他挡在身后,自己去面对质疑和刀剑,为什么,要对他好。
他根本没有什么有利可图的地方,他自己清楚得很。
“小镜子!”
宣宁回过头来,轻轻地“哇”了声,单手拎起宫装繁复而华丽的裙摆,快步跑到他面前,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过,点头,“你穿绿色,果然不好看。”
尤其是这种说浓不浓,说淡不淡,恰恰好是中间的绿色。
有点像大青虫,还是快饿扁了的那种。
秦獍只字不言,转身就走,没过一会儿,换了身常穿的黑衣回来,直接坐在石桌的另一边,看月亮看星星,看花看树看草,就是不看宣宁。
沉默不语,又不露声色的恼羞成怒。
他衣柜里的衣裳,都是宣宁着人给他准备的,他从不留心,哪知就中了招。
还是当着她的面,出了这么大的糗。
秦獍气得都想去野狗嘴里夺食了,可面前的偏偏是奶猫,他不敢惹。
宣宁憋住笑,打开食盒拿出块糕点,眨了眨眼,随意地趴过了大半张桌子,捏着糕点凑到了他嘴边,“尝尝,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呢。”
她抬起白嫩的手,给他看上面几乎瞧不见的红痕,“还被烫了下。”
小郡主撒娇不在话下,毕竟也是多次经过了皇帝陛下的考验的,露出这小意讨好的姿态,秦獍就是想撑过三息,也抵不住自动张开的嘴。
他被酸得皱紧了眉。
“再嚼嚼。”
宣宁怕他吐,扑过来就是为了方便捂嘴的,这时候一上手,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石桌上,离秦獍,也只有她手掌到胳膊肘的距离。
“你再嚼嚼,我保证,味道会不一样的。”
秦獍……不太敢嚼,不是因为味道,是因为她的小手捂得太牢,他腮帮子动一动,嘴唇就会在她温热的手心磨蹭。
小郡主年幼单纯,目的纯粹,她不会多想。
但他不行。
他心思龌蹉,不折手段,寡廉鲜耻,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他是淤泥里泡烂了,被人随意提起来就会没骨头地扒上去的败类。
秦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拿开些许,承诺,“我在嚼。”
嘴里酸涩的味道不断变浓,最后甚至是他都有些忍受不住皱了眉,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挣脱掉这可怕的味道。
然后就是忍无可忍的那一瞬间,酸味中出现了丝丝的甜味。
若有若无的,好似他的幻觉,秦獍不自觉地又多嚼了两下。
甜味渐渐浓烈起来,最后甚至隐隐有了花香。
他看向宣宁,就发现她正在笑,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就跪坐在石桌上,笑得眉眼弯弯,“甜吧?”
很诚恳地和他讲道理,“其实很多事情都这样的,我们一开始觉得受不了,可慢慢地久了,就会发现,再多的哭和酸都会过去,事情都会变好的。”
宣宁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你也别怕,也别放弃,会好的。”
秦獍一直嚼到嘴里的甜味渐渐消散,才反应过来,小郡主这一系列的操,是在安慰他,怕他受了委屈,怕他觉得面前的路太难走而不愿意走下去。
但实际上,遇见她之后,他哪还吃过什么苦。
那动动嘴皮子的冤枉也好,真是北齐皇室在背后试图置他于死地也好,他全都不在乎,还觉得有些好笑,远远比不得听到北齐皇室想要她的命时的愤怒。
他已经被她从泥潭里拎出来,泡在了舒适的温泉里。
目光落在那盒糕点上,再看她已经没了红痕的手,秦獍都说不清心里酸酸涩涩的到底是什么滋味,“你特意准备的?”
“是我阿娘以前安慰舅舅的法子。”
宣宁被他的眼神一看,不知怎的就有几分心虚,别开眼去,解释,“舅舅偶尔还会吃,但只有御膳房的一个老人知道如何制,我之前好奇,和青碧试着做过,这次是最成功的了,我试了才给你拿来的。”
秦獍皱了眉。
他的手微微一动,又放回腰间,隔着按到了藏着的匕首,用拇指去感受上面的花纹,假装并不曾有丝毫视线在她手上流连,“你不用尝的。”
金尊贵的小郡主就该一辈子被好好宝贝着,尝什么酸涩的味道。
“那不行,”宣宁觉得让人乱吃东西是不地道的,“我得对你负责的。”
秦獍感觉到一阵热意上脸,他有些受不住这太过纯粹的善意,连脑子都被烧晕了,一句话就脱口而出,“我想握握你的手。”
每次她只要和他亲近,就会牢牢握住他的手,秦獍原本还嫌这动有些幼稚,可一次次被她放开后的失落和此时脱口而出的话,让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也许有人会享受孤独,但他不行,他心里怕得很,只是只能硬撑着罢了。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秦獍干脆伸手,递到了宣宁面前。
“恩,”宣宁其实心虚得很,她想往后缩,但也知道这样不好,伸出指尖,轻轻点了下秦獍的指尖,企图这样蒙混过关,“和我握手,会带来坏事。”
她多得是例子,“卞城的人都知道,我是全卞城最可怜的人。”
宁成帝从来不肯让她听这样的话,怕小姑娘听了心里有疙瘩,宣宁倒是一直没觉得这话有多大不了,就算说的是事实,实际上她的生活也比许多人好得多了。
秦獍也听过这话,只觉得谣言总是离谱得很,半点算不得真,可眼下争执这个也没必要,他只回了三个字,“我不怕。”
是喔,他命数稳得很,她蹭了这么多次,都没见蹭掉一星半点。
宣宁把手放到了他手心里,又打开手比了比,觉得很有趣,“你长得没我高,果然手也没我大啊,就是比我硬,都是茧子和伤疤,丑丑的。”
嫌弃完,她还是用自己的手把秦獍的手给包住了,“以后我保护你。”
一波又一波的善意,秦獍是真的受不住,哑声回她,“我也保护你。”
宣宁瞬间抬头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得到了觊觎已久的宝贝。
秦獍看到了这眼神,感受到了她全然的信任和喜悦,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笑,再次和她保证,“我会努力变强的。”
强到你能安安稳稳地站在我身后,像方才在庭院中那般自在。
“好,”宣宁答应得干脆,笑里藏了几分狡黠,“为了纪念咱们这盟约,我们就互相给对方提一个要求,要很过分的那种,而且不能拒绝。”
她到底是蹭了小镜子的,正愁找不到机会补偿他,这时机真是抓得棒棒的。
承诺都给了出去,宣宁是做好了准备,就算日后小镜子要回北齐去抢皇位,拿着这个要求和她借兵,她也是能点头应下的。
舅舅的命,比她的牌自然是要重要得多的。
秦獍朝她看来,似是要拒绝。
宣宁赶在他开口之前,先提了要求,“我先来,”她快速想了想,“我要你马上学会骑马,然后和我赛马。”
她竖起一根手指,在秦獍面前晃了晃,把要求提得更具体,“不准让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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