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说了两句话，绿柳一直在旁边听着。
大老爷跟二老爷都是第一次见姑娘……大老爷脸上一点病容都没有，说话中气十足，昨天说的身子不好不便相见，八成是个托词。
贾赦和颜悦色对着林黛又说了一遍只把这儿当自己家里，有什么说什么，只是绿柳见得多了，总觉得他言语间过于殷勤，余光不自觉的又往老太君那边看了看……八成是专门说给老太君听的。
绿柳心里一阵厌恶，想起他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来，说是身子不好，见了怕悲伤，昨儿指不定干什么呢。
绿柳又往邢夫人脸上看去，她依旧是一脸的笑意，屋里众人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也不知道是都不知道，还是已经习惯了。
二老爷脸上虽然淡淡的，不过言语间却诚恳了些，说好好在这儿住着，想要什么只管说，又问了老爷两句。
单单从这个反应，绿柳觉得倒也不辜负老爷推崇贾家，又把二老爷引为知己了。
贾政还要去衙门，贾赦虽没什么大事儿，不过也知道母亲一直看他不太顺眼，寻了个理由跟着贾政一起走了。
贾琏也没多留，说：“临近年底，京城的铺子都要查一查账才好。”
贾母点头道：“你管着家里庶务，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
又嘱咐：“凤丫头有了身孕，你出去不许喝酒，回来不许闹她！”
贾琏笑着应道：“老太太说的是。”
说完又冲王熙凤拱了拱手，道：“晚上回来，琏二奶奶可要给我留一口饭吃才好。”
王熙凤笑了起来，眉眼间及其张扬，“这诺大的贾家，哪儿就能少了琏二爷的饭呢？”
两人就这么当着众人说笑了起来。
绿柳心里突突跳了两下，又将头低了下来。
说话间三位爷已经走了个干净，宝像是解了禁一般，钻到贾母怀里扭了两下。
贾母拍了他两下，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便冲王夫人笑笑，道：“今儿下雪了，路上也不好走，又临近过年，不如叫宝歇一天。”
王夫人原本坐着喝茶，听见贾母的话急忙起身，笑道：“老太太说的是。”
宝点了点头，“林妹妹第一天来，我陪你说说话，省得你一个人不知道做什么。”
贾母听见宝这样说，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因为这头一天的遭遇，绿柳一直暗暗注视着王夫人，宝说了要陪着姑娘之后，王夫人额角似乎跳了跳，明显不太满意的样子。
王夫人咳嗽一声，又道：“只是今儿虽然不去上课了，每日的大字不能停。练字是成年累月的功夫，断一日都要白费许多功夫。”
宝原本一脸的笑意，这会儿都僵在了脸上。
贾母笑着拍拍他的背，叫他下来，“你母亲说的是，当年你父亲每日一百张大字，从来没停过，不信你再问问你林妹妹，你姑父现在每日还要练字呢。”
宝看了过去，林黛微微点了点头。
贾母看着她的两个儿，脸上的表情欣慰极了，她笑了两声，视线又落在贾家三个姑娘身上，道：“宝今儿休息，你们也歇了吧，聚在一处热闹。”
三春面露喜色，齐齐起身冲贾母行了个礼，应了声是。
又说了两句话，这晨昏定省便算是告一段落了，众人穿好衣裳，沿着抄手游廊往东厢的小厅里吃早饭去。
贾母拉着林黛，道：“你母亲嫁去南边二十余年，说就见过一次下雪。其实下雪倒不是很冷，化雪的时候才是最冷的时候。”
林黛低低嗯了一声，伸了手出来接了片雪花，那雪花一落在掌心，立即就化成一小片水渍，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贾母也不打搅她，一脸笑意在旁边看着。
绿柳心里忽然生了点感慨出来，心中的情绪似乎满的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王夫人推了一把宝，小声道：“快去劝劝老太太，外头冷，仔细一会着凉了。”
声音虽小，不过众人都在抄手游廊上，又如何听不清呢？
贾母笑了笑，道：“哪儿就能着凉了？正好出来透透气。”
绿柳也觉得不太冷，这抄手游廊一侧紧挨着屋子，里头烧着红红的炭盆，窗子又是大开的，热气一股一股的往外头冒，再说也没风，不过是从正屋到东厢房这么几十步路——
王夫人的用意，还是应在她家姑娘身上。
宝两步走到她身边，抓住贾母另外一只手，道：“我给您暖着手，您就不冷了。”
贾母越发的满意，林黛也垂下眼帘，又走回贾母身边，道：“咱们进去吧。”
小厅里头已经摆好了菜，因为天气冷，所以下头都有热水盆暖着，整个屋里都是热气腾腾的。
绿柳跟在众人身后进去，寻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便立在那儿看。
小厅里也有专门伺候吃饭的丫鬟，将来她伺候姑娘吃饭，无非就是哪天姑娘倦怠饮食了，不乐意出去，叫了饭进来而已。
不过看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一时半会不得实现。
丫鬟端了粥上来，白米粥上隐隐的泛着绿光，一看就是上好的粳米粥，只是她家姑娘那一碗，似乎与别人的又有不同。
“这是专门吩咐给你熬的。”
贾母对上林黛的眼神，慈祥的笑了笑，“里头加了麦冬跟枸杞，最是润肺生津止咳的了。我听你早上起来嗓子有点哑，喝了这个就好了。”
“多谢外祖母。”
林黛道谢，声音柔柔的，绿柳却从里头听出来了淡淡的哽咽。
只是这感动还没持续一会儿呢，王夫人又出言打断了。
“不如给请个大夫瞧瞧？才来，万一是伤风了呢？你身子又弱，需得好好养着才是。”
你这又是安得什么心！药岂是能乱吃的？这不是咒她家姑娘生病？
绿柳抬脚便要反驳她，只是没等她开口，贾母便抬手压了压，王夫人顿时不敢说话了。
“她才来还不适应，屋里太干伤了嗓子也是常有的，不用这样大张旗鼓。你这样关心她，我替你——”贾母话说到一半便打住了，“谢谢你二舅母。”
“多谢二舅母的关心。”
林黛起身福了福身子。
“行了。”
贾母环视一圈，脸上又有了笑意，“吃饭吧。”
绿柳悄无声息的又退了回去，脸上现了笑容出来。她看着贾母的背影……或许，还是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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