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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柳迷迷糊糊间，察觉到有人推她，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鸳鸯正笑着看她。
绿柳拿了被子上压的衣裳翻身坐起，一边穿衣裳一边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
绿柳下意识看了看外头，天还没亮，屋里也只点了两根细蜡烛，勉勉强强能看清，想必屋里的主子们还没起，便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以后都这个时辰？”
鸳鸯点点头，道：“老太太注重养生，都是随着日出的时候起床，冬天大概是辰时二刻，夏天就是卯时，到时候有上夜的婆子来叫。宝跟姑娘们也都是这个时辰，老太太说他们都太小，不叫早起。”
绿柳嗯了一声，面色沉静，手上动飞快，不过心中却有些懊恼。
昨日才来第一天，光顾着想贾家那些龌龊的主子还有怎么对付那些背地里的阴招了，却没想她们是要在这儿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
最重要的比方老太太屋里的息，姑娘们每日如何晨昏定省，一概都没打听……亏得昨日姑娘留了紫娟在屋里，不然今天要是出了差错该怎么办？
岂不是生生的送了把柄出去？
绿柳飞快的穿好衣裳，跟鸳鸯道谢。
鸳鸯笑道：“老太太专门嘱咐了这两日叫你好生歇着，只是我想着你才来，就算这两日不做什么，也该好好的看一看，你们姑娘就带了三个人前来，想必很是信任你。”
绿柳客气两句，看着粗使的婆子丫鬟端了热水进来叫她们洗漱，脑海里却忽然冒出个念头来。
昨天老太太看见她们三个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嘴角却掉了下来，似乎不是很满意，加上今天鸳鸯这用词……话里话外她总觉得有种“怎么才带了三个人”的感觉。
还有船上，那些婆子总说夫人在娘家的时候，逛个花园身边就是八个丫鬟，跟着老太太出趟门，后头能拉三车的丫鬟伺候……
难道……
里头忽然传来咳嗽的声音，是她们家姑娘！
绿柳立即放下手上东西，快步走了进去。
外间的宝已经醒了，李嬷嬷还有袭人两个正哄着给他穿衣裳，也没功夫理会绿柳。
绿柳倒是稍稍停了停脚步，跟宝行了个半礼，这才又往里头去了。
林黛刚起，身上衣裳穿了一半，只是这会儿正拿帕子捂着嘴咳嗽。
“姑娘。”
绿柳上前一步，看着林黛，满眼都是懊恼。
林黛咳了两声也好了，冲她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背上，那上头结了厚厚的一层血痂，周围还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迹，林黛微微蹙了眉头。
“你的手可好些了？”
姑娘嗓子哑了！
绿柳又着急的上前一步，只是看见床边伺候的紫娟，不知道怎么忽然克制住了自己，道：“已经不疼了，擦了老太君给的药，想必没两日就能好了。”
说完，她从桌边一直温着的水壶里倒了杯水来，递给林黛，温和的笑了笑，“喝口水润润嗓子，一会儿叫老太君听见该担心了。”
林黛“嗯”了一声，低头却看见绿柳端着杯子的手已经有点颤抖了，连带着水杯里头，那清澈透明的温水上，也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林黛喝了两杯水这才又清了清嗓子，再开口已经好了许多，她轻轻推了推绿柳已经端了第三杯水的手，“不要了。”
绿柳这才立在一边，看着王嬷嬷一件件的烫衣裳，又递给雪雁，再由紫娟伺候她一件件穿。
紫娟道：“姑娘不用着急，老太太这会儿还没起呢，姑娘们也都是这个时辰。”
绿柳想了想，道：“我去看看热水。”
紫娟有点想叫住她的意思，只是绿柳没看见，屋里烛火也暗暗的，没有一个人察觉。
绿柳快步走到外间，只是出了屋子脚步又慢了下来。
老太太院子里连带她们姑娘，现如今一共住了六位主子，既然是晨昏定省，那肯定是要在老太太前头洗漱完毕的，住在后头院子的三位姑娘不在一处，她们那一进也有自己的小厨房烧水。
不过在老太太屋里……最好还是不要越过贾宝去。
绿柳慢慢的走到小厨房，等到听见提水的小丫鬟道：“袭人姐姐要水！”
这才进去，客客气气笑道：“可还有热水，林姑娘起了。”
那婆子笑道：“早就备好了！”
绿柳提着热水回去，进了碧纱橱脸上已经有了笑容，言语里也添了几分笑意，“姑娘洗脸吧，外头宝已经开始梳头了。”
“你好好养着手。”
林黛眼神从她身上划过，比昨天往上又多了点什么，最终落在了紫娟身上。
紫娟上前兑了热水，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水声流淌，绿柳默默地跟王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了看不明就里，却也知道谨言慎行的雪雁，等在一边不说话了。
这会儿贾母也起了，丫鬟伺候她穿好衣裳，贾母挥了挥手，屋里顿时只剩下鸳鸯一个。
鸳鸯上前倒了热水，又给她梳头，道：“比我小两岁，是六月六的生日，可赶巧了。”
贾母笑了笑，道：“倒是怪好记的。”
鸳鸯把昨天两人说的话，还有今天早上叫她起床，还有等着宝身边小丫鬟要了水才进去的话都一一说了。
贾母止不住的点头，道：“倒是个通情达理知晓世事的，难为还有一颗忠心。”
鸳鸯看见贾母脸上笑意，知道这人已经了入了贾母的眼，便也笑道：“昨儿我们几个都看傻了，难为她扑在地上，我早上看她手背，红红紫紫的一大块，看着就疼。”
“她母亲给她选的……”贾母一时间有点黯然，忽又打起精神来笑道：“早晚都是咱们家的。”
鸳鸯面上丝毫不见惊讶，道：“我听见外头已经有了动静，想必老爷太太还有姑娘们都已经在外头等着给您问安了。”
贾母这才端正坐在镜子前头，鸳鸯仔仔细细给她梳起头来。
绿柳站在林黛身后，陪着她给贾家众人行礼。
只是走了没两步，她便见昨天那一身红的琏二奶奶，伴着个年轻的公子进来！
绿柳的眼睛一瞬间红了。
贾琏！贾琏！
绿柳脑海里一瞬间浮现起上辈子林家被发卖的情景来，无数人的哭嚎又再次响起在她耳边。
就是这一位年轻的公子，看着她们如同看着蝼蚁——不，是看着银子，挥手间林家上下妻离子散，多少人客死异乡，父母兄弟生死不见！
绿柳的拳头紧紧握在了一起，拉扯到手背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叫她清醒了过来，她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再也不往那边看一眼。
鸳鸯扶着贾母出来，王熙凤第一个上前，笑道：“恭喜老太太，您这嫡亲嫡亲的外孙女儿一来，外头就下雪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贾母微微一顿，随即伸手给林黛，笑道：“这可真是瑞雪兆丰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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