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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抱着哭了一会，旁边几个妇人上来劝，绿柳听着贾家老太太一个个给姑娘介绍。
大舅母，二舅母，还有孀居的珠大嫂子。
大舅母邢夫人一脸的笑意，显得有点谄媚，二舅母王夫人脸上淡淡的，连笑容也不达眼底。
至于珠大嫂子，看着比实际的年纪要大一些，目光都有些无神。
可以说除了那孀居的嫂子穿着打扮很是素净，几乎是跟姑娘一样的素白，剩下的人——从主子到丫鬟，还有屋里的物件，一点点都看不出来这家的老太太才死了心爱的女儿。
纵然可以归结到贾母年纪大了，下头人怕引出她的伤悲来故意这般行事，可是今儿姑娘来……就是装她们难道也懒得装了吗？
绿柳暗自神伤，可是贾家的丫鬟婆子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全然不在意。
下头丫鬟拿了垫子来，林黛跪上去给老太太磕头，之后又轮到绿柳三个给贾母磕头。
贾母看了她们几眼，道：“一路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绿柳正想说什么，没想王嬷嬷先她一步答应了，“多谢老太君体恤。”
绿柳是一万个不想走的，就算是有她没她都一个样，她也不愿意留姑娘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待着。
只是……王嬷嬷拉着她的手，一步步拽着她往外头走。
绿柳心头一阵又一阵的怒火，快要把自己烧干了，她猛地甩开王嬷嬷的手，又跪到了贾母身前。
她决定赌一赌，横竖她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害怕死第二次？
她回来本就不是为了享乐的，不然留在林家，林如海又曾许诺给她脱籍，她非但能活下去，还能舒舒服服的赚出一大笔家产来，偏偏要跟着到贾家来受苦？
绿柳的心越发的坚定，大不了……大不了她拼了这条命不要，与卖了林家众人的贾琏同归于尽，她就不信到时候贾家还肯留下姑娘！
绿柳全凭着一股热血，又咚咚咚给贾母磕了三个头。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王夫人拿帕子压了压嘴角，什么都没说，邢夫人忽然笑了起来，道：“这丫鬟，倒——”
绿柳打断了她的言语，因为太过于激动，声音不住的颤抖，“我们家夫人亲手选了我在姑娘屋里伺候，又嘱咐我寸步不离姑娘，夫人虽然去了，但是她的嘱托我半点不敢忘记。”
才响起来的那一点喧哗声跟笑声，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所有人都在看贾母，等着她做出决断。
绿柳说完，便坚定的看着贾母，只见她脸上的笑意停滞了，眼睛似乎也眯了起来，只是老人家脸上满是褶子，看得不很真切。
“外祖母叫你下去休息，也是好意，”屋里先响起来的是林黛的声音，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你又何必——”
贾母拍了拍她的手，沉声道：“倒是个忠心的丫鬟，你母亲选的好人选。”
有这样一句话，绿柳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前胸后背全是汗，几乎都要虚脱了。
且不说是真是假，至少眼下是过关了。虽然拿死去的夫人说事儿有点对不起她，可若是为了她唯一的骨血，想必她也是愿意的。
“她年纪轻，还要外祖母多多教她才是。”
林黛轻声细气道。
贾母脸上笑了笑，又拍了拍林黛的手，对下头丫鬟道：“还不快将人扶起来。”
又问绿柳，“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太君，我叫绿柳。我爹姓柳，我原本叫大丫，后来进了姑娘屋里，夫人给我改了名字叫绿柳。”
绿柳方才凭着一腔热血，虽然不后悔，却也知道后头再不能造次了，很是恭敬的回了贾母的话，甚至为了效果好，还特意装出了一丝虚弱跟颤抖。
贾母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林黛补充道：“我屋里四个丫鬟，她排第一个，还有雨疏、秋露跟雪雁，雪雁是方才那个小的，都是母亲选的。”
“倒是你母亲会起的名字。”
贾母眼神里头闪过一丝怀念，又嘱咐绿柳，“好好伺候姑娘。”
眼看贾母转过头去说别的了，丫鬟上前扶起绿柳，这次不用装她也觉得有点腿软，手撑在腿上才站起身来，只是起身的时候她似乎觉得贾母的余光又在她身上扫了扫。
绿柳寻了一处不太引人主意的地方站着，王嬷嬷跟雪雁两个这会也走不成了，跟绿柳站在一处。
不一会外头又进来三个姑娘，又一一上来跟林黛见礼，别的不说，单单从她们这打扮，一点看不出来她们才死了姑妈。
绿柳耳朵里是贾府众人跟姑娘一言一语的对话，只是这声音……包括往日里她隔着墙，能从好几个人声里头分别出来的林黛的声音，此刻也跟隔了一层薄雾似得，一点都不分明。
方才的冲动过去，绿柳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她不是一个人……若是她真的去找人同归于尽，她的爹娘、妹妹、哥哥又该如何是好？怕是连命也保不住了吧。
老爷兴许会将他们悉数压来贾府，交由贾府处置，到时候怕是连死都是奢望了。
而且……绿柳的眼神从屋里这些人脸上一个个的看了过去。
她们全都是刽子手，没有一个能置身事外。
贾琏是什么身份？
他是最后办事儿的人不假，但是她就不信若是没有上头人的同意，贾琏敢把林家卖得只剩下祖坟，他最多也不过就是在里头报个花账，多昧些银子罢了。
那贾琏的上头还有谁呢？
贾琏是长房的儿子，他上头有父亲，有母亲，而且贾府当家的不是长房，而是二房……
那便要加上二房的两位……老爷究竟知不知道他最最推崇的二内兄，在他死后，也在姑娘头上踩了一脚呢……
还有贾家的老太太……兴许还要算上隔壁宁国府的贾家人。
这一家子姓贾的，花着林家带血的银子，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可是……姑娘来了贾府已经成了事实，一时半会间怕是也回不去……她们要怎么回去呢？
难道还是等着老爷去世，回家奔丧吗？那跟上一辈子又有什么区别？
要她知晓一切，却又要她眼睁睁看着林家、看着姑娘重蹈覆辙吗？
老爷必须得过继一个嗣子！
这个念头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一般，将绿柳的脑海照了个透亮！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绿柳的视线又转移到了姑娘身上……得劝说姑娘给老爷写信。
若是老爷过继嗣子，这么大的事情老爷是一定会接姑娘回去的，到时候——
绿柳的思绪被一阵又一阵放肆的大笑打断了，这笑声由远及近，到了贾母屋子门口。
这是谁！
她的礼仪是喂了狗吗！
居丧的时候，虽然根据身份不同，各人要守的规矩都不一样，但是没有一条说过可以放声大笑的！
甚至对于热孝在身的人来说，除了父母丧事，别的事情一改不能说！
门帘又被掀开了，绿柳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人穿了一身的大红，头上首饰一件不少，身上佩项圈一个不拉。
跟她一比，那三个身着浅绿粉红嫩黄的姑娘，竟然是无比的素净了！
好好好！贾府这一屋子的畜生——
绿柳双拳紧握，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的衣裳，她甚至已经迈出去了一步。
王嬷嬷再一次的拉住了她，下手比前头几次还要重，四个指甲扣在绿柳手背上的肉里，可是绿柳觉得自己竟然感觉不到疼。
“你想想姑娘，”王嬷嬷的声音里头满是悲哀，“你要做什么之前先想想姑娘，没了你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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