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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柳不好意思笑了笑，她也没想到自己能一觉睡到这个时候。
“姑娘呢？”
没等雪雁回答，秋露便从外头进来，接过了话茬道：“你还知道姑娘？”
她冷笑一声，“姑娘带着雨疏去收拾书房了。”
“昨儿说是你守夜，你睡得比姑娘还熟，半夜姑娘要喝水，连我这个睡在外间的人都醒了，你却还睡着。”
秋露是想责备她，可是不知不觉间却露了点羡慕出来。
原因无他，早上姑娘起来之后还专门吩咐了一句，“绿柳累了，叫她好生歇着，不许吵她。”
秋露跟绿柳一样，同样是贾敏千挑万选进来的，不过因为小了绿柳一岁，这大丫鬟才叫绿柳做了，只是当初矮了这一头，后头就再没有追上来。
不管是死去夫人的信任，还是在姑娘面前的恩宠，甚至管教屋里剩下的这些丫鬟，秋露没一样能挣得过她。
想到这儿，秋露看着绿柳的眼神是越发的嫉妒了。
只是今儿……却有些不同。
绿柳听了她这挑衅中带了三分不屑的话语，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句话都没回她，甚至——甚至她嘴角还翘了起来，她竟然是在笑！
秋露觉得自己的脸上已经烧红了。
“多谢你，今儿晚上还是我守夜如何？”
绿柳这句话说的是无比的诚心实意，而秋露听在耳里，已经不仅仅是诧异了，绿柳既没有反驳她，也没有趁机打压她，反而跟她道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看着秋露脸上的惊异，绿柳一笑，“今儿晚上我一定不睡着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拿着东西，去小厨房要热水洗漱了。
秋露睁目结舌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反应过来，看看雪雁，喃喃道：“她一定是中邪了。”
绿柳一边洗脸，一边却又有止不住的笑意从心底浮上来。
秋露这般的反应，跟往常一模一样的反应，只说明了一件事情：跟着姑娘上京的人选，到现在还没公布。
否则秋露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她会斜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讽刺自己，什么在姑娘屋里待了这些年，什么都没混上，还不如一个才来一年的小丫鬟。
还有什么往日天天说姑娘最疼你，也不知道疼到哪儿去了等等等等。
可是为什么这人选到现在还没公布呢？
绿柳忽然想起来上辈子，上辈子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姑娘什么都没说，她光顾着跟秋露拌嘴，没想最后姑娘只带了雪雁一个人。
不知不觉中，绿柳握紧了拳头，再一次告诉自己，这辈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没有跟秋露拌嘴，她第一个看出来定下来的人是雪雁，她还看明白姑娘其实对这个人选不是很满意，或者说是想多带人，不然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什么都不说呢。
绿柳又想起来那天晚上她回家，姑娘闷闷不乐的，许是担心她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还有她回来坐在桌边吃饭，姑娘也是站在她背后好一阵子才出声的，看她吃的香甜，还吩咐人给她又准备了一份。想必也是开心她心中记挂着要回来，没有在家里吃饭的缘故。
这说明了什么，这都说明姑娘多半是想带着她一起去的！
只是……多半是贾家的人说不用多带人，老爷就真的信了。
绿柳猛然间在屋里快走了几步，如果是这样，当务之急是先去求老爷。
可是怎么说呢？绿柳懊恼的咬了咬下唇，上回她还是太冲动了。
老爷跟夫人伉俪情深，又对贾家推崇至极，尤其是贾家的二老爷，据说很会读书，又颇有其祖遗风的那一位。
贾家是国公府，夫人来了这许多年，又从来没跟老爷红过脸，加上夫人又才死……老爷正是怎么看贾家都觉得顺眼的时候，所以她这次一句贾家的是非都不能说！
可是贾家真的不是什么好去处，抄家，贾家老太君最喜欢的哥儿，最后如同乞丐一般落魄，侄孙女儿最后沦落到教坊司里头……
姑娘……早夭。
这话要是在老爷面前说出来，绿柳觉得自己怕是连命都要送掉。
可是难道夫人就不知道吗？贾家不过十年就落魄了，难道夫人当日在家的时候就一点预兆都没看出来？
绿柳叹了口气，就是看出来了也不会说的。
她在教坊司那些年，那些乡绅、富商，又或者达官显贵，不管是地方上的还是京里来的，又有哪个不是被姑娘们骗的团团转，若是夫人不想叫老爷知道，老爷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老爷还是独子，林家几代单传，他是完全没有机会知道后宅过的是什么日子，表姐们堂姐妹们勾心斗角又是怎么来的。
绿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可是转瞬之间她又笑了起来，当年她也是能把巡抚骗到找不着北的啊。
想到这儿，绿柳反而不着急了，她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又去找老爷了。
老爷对姑娘肯定还是有爱子之心的，年近半百就姑娘这么一点骨血，又是夫人留下来的，还请了贾雨村来给姑娘启蒙，且不说这人人品如何，至少也是进士出身，有真才实学的。
绿柳一边想着，一边又到了林如海书房门口。
昨天不管不顾的就这么冲了进去，今天还是一样，虽然今天做戏的成分居多，可是绿柳敢指着满天神佛发誓，她没有一点点虚情假意。
林如海正举着杯子喝茶，很是悠闲，可是看见又有人冲了进来，他眉头一皱，将茶杯重重放了下来，道：“怎么又是你！”
不过绿柳的反应比他还大，非但一进来便跪了下来，眼泪更是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就这么一颗接一颗的掉了下来。
贾敏在的时候，林如海是从来没见过这等做派，贾敏本就是大家闺秀，两人相处是相敬如宾，就是他后院那几个妾，在贾敏的教导下，别说掉泪珠子搏同情，就是娇声细语，撒娇使性儿也是少见的，
这还是林如海第一次看见有人不要命的掉泪珠子，加上这人又是林黛身边的大丫鬟，林如海犹豫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老爷。”
绿柳悲悲切切的叫了一声，道：“我是夫人亲手挑出来的——”这个时候，拉夫人出来是最好的棋。
“夫人在的时候就吩咐我要好好照顾姑娘，可是现如今姑娘要去京城了，我却不能陪在身边，我……”
说了不过一句话，绿柳又哭了起来。
跟方才那做戏一般只掉眼泪的哭法不一样，到了这会，绿柳心里是真的悲伤。
她上辈子等到死，等来的却是姑娘的死讯，这辈子她再也不要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
跟家人分别的无助，在教坊司的彷徨无依，还有划破脸那时的破釜沉舟，以及最后跳河自尽的穷途末路，一时间全部涌上了心头。
“这……”林如海不过略略皱眉头，沉吟一句，可是这一个字停在绿柳耳朵里，便是老爷开始犹豫的先兆了。
她便又加了把劲儿。
“让雪雁跟着是极好的，她跟姑娘差不多大，正好伺候到姑娘出阁——”
这个林如海还是知道的，当年贾敏选丫鬟什么的，都跟林如海提过一两句，特别是弥留之际，把黛身边这几个丫鬟都一一说了个遍。
比方现在的绿柳，虽然年纪比黛要大上不少，不过等到黛出嫁，她也二十五六了，早就已经成亲，正好做为陪房一家子都一起过去。
若是有才干，很快便能当上管事的了。
至于雪雁，是要为丫鬟跟着黛一起出嫁的，到时候是开了脸给姑爷做妾，还是在姑爷家里配个小厮，也帮着一起管事儿，那便到时候再看了。
贾家来的几个婆子，在他面前说的都是老太太什么都给预备了，只叫姑娘去就行，不过被绿柳这么一提醒，林如海想起贾敏前头也说过这几个丫鬟的安排，不由得有点犹豫。
“雪雁是过完年才进来的，满打满算在姑娘屋里待了不到十个月，夫人曾说让我好好教教她，如何管银子，如何搭配衣服首饰，规整屋子等等，只是今年……”绿柳顿了顿，一遍啜泣一边道：“没怎么有机会教她。”
绿柳的声音又哀痛起来。
绿柳这一引，林如海果然被引到了贾敏之死上头，想起才亡故的妻子，林如海表情不由得悲切起来。
“这一路上京，就是坐船也得走上一个月，贾家派来的两个婆子都是粗使的，虽有王嬷嬷跟着，不过她毕竟是个嬷嬷，到底没有丫鬟使着顺手，将来就是到了贾府，王嬷嬷也不好贴身伺候的……”
“……还得守孝，又是寒冬，医书上说，换地方住得春天去才好不生病的。”
“这……”林如海的眉头又皱了皱。
绿柳见状，便又磕了个头，脸上满是担心的表情，“求老爷让我跟着去贾府，至少得送姑娘上京，等过了这个残冬，明年老爷派人去看姑娘的时候，我再跟着回来也是一样的。”
林如海不说话了，绿柳小心打量他一眼，瞧他的表情，这次八成是有戏了。
只要放她进京，她是绝对要再姑娘身边一直到死的！
到时候别说老爷不会差人进京——上辈子姑娘在贾家住到十一岁，老爷是放心的很，不过是一年一封书信往来罢了，老爷又怎么会专门为了她这个丫鬟，特意差人进京呢？
半晌，林如海缓缓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便再加你一个。”
绿柳二话不说，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林如海陷入了对亡妻的怀念之中，绿柳悄无声息的出了书房。
终于——终于能跟着一起上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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