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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柳嗯了一声，道：“我先回姑娘屋里看一眼，一会就回去。”
说着又从小荷包里摸出来几个铜钱给她，摸摸她的头笑道：“拿去卖糖吃。”
小丫鬟道了声谢，蹦蹦跳跳走了。
绿柳看了眼已经下去半个的太阳，进了屋子。
这个点儿小丫鬟们都不在，屋里几个大丫鬟伺候着，看见她来，雪雁先打了声招呼道：“姐姐回来了。”
绿柳冲她点了点头，也没理会秋露眼睛里那一点不忿，道：“姑娘用了晚饭没有？”
雪雁扫了秋露一眼，“姑娘方才发了秋露，这会又躺下了。”
秋露张嘴想说什么，只是张合两下，又给闭住了。
那就是还没吃，“我去看看。”
绿柳叹了口气，往里屋去了。
屋里头没点灯，落日的余晖不过带来一星半点的余光，整个屋子都有点灰蒙蒙的，绿柳扫了眼背对着她躺在床上的林黛，点了油灯道：“姑娘，我家去一趟。”
林黛一下子翻身坐起来，看着她的眼睛亮的可怕，半晌才道：“去吧。”
说完这两个字，她又躺了下来。
“天色晚了，姑娘是要休息还是要用饭，也叫她们点起灯来才是。”
绿柳试探的问了一句，见林黛没有回答，又道：“没道理姑娘在屋里躺着，她们一个个都在外头闲着。”
“你还不赶紧家去。”
林黛掀了被子坐起，绿柳急忙上前给她穿了鞋子，又去将灯芯拨了拨，屋里顿时又亮了一些，屋外头的雪雁得意的看秋露一眼：看吧，还是绿柳姐姐有法子。
“可有粳米粥？”
林黛道：“这会儿只想吃它了。”
绿柳见她情绪好了许多，便应了一声，笑着出去了。
“雨疏，姑娘要吃粳米粥，我记得中午小厨房还用红糖做了枣泥糕，也端上两块过来，再有今儿才得的腌青鱼，叫切了后背那一块给蒸了端来。”
雨疏一边答应一边出去了，绿柳对雪雁道：“我家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雪雁抬眼看见外头天色都黑了，一边飞速的从榻上跳下来，一边道：“姐姐别忙走。”
说着，她从贴着墙立着的多宝阁上取下一个晶莹剔透的八角琉璃宫灯来，又移了一盏油灯进去，“小心路上黑。”
绿柳冲她笑了笑，提着灯走了。
外头屋子就剩下雪雁跟秋露两个，秋露下午兴冲冲的进去，被打了脸出来，虽然并不敢冲姑娘怎么，但是心里还没转过弯来，对着绿柳还有雨疏两个排位比她靠前的丫鬟能忍下去，看见雪雁就没什么好忍的了。
“姑娘的东西你也好叫别人拿了用去？小心摔了姑娘打你。”
“姑娘从来不打人，”雪雁寻了离秋露最远的一处地方坐下，又道：“况且绿柳姐姐又不是别人。”
她言语里带了几分得意，“就算是摔了，姑娘也不会怪她的。”
秋露眼睛转了转，又换了个方向，“要我说她就是故意的，谁不知道她最怕黑了，这会儿回去……哼哼，就是想骗姑娘的好灯回去显摆来着。”
雪雁个头还矮，听见这话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下来，气势有点惊人，秋露不由得稍稍露怯。雪雁得意一笑，“你好好坐在这儿吧，我伺候姑娘去了。”
说着，她拐去一边的小厅里，摆凳子点灯点香什么的，又去里屋请林黛吃饭了。
绿柳这会儿正提着她家姑娘的八角宫灯往家里赶，她家里也是林家土生土长的家生子，住在后头的奴仆群房里，从林黛的院子到后头的群房，要过整个一个花园，中间还有一段要贴着水边走。
要是往常，绿柳是绝对不会天黑了才回家的，她怕黑，她特别的怕黑。可是……人都死了一次了，哪儿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呢？甚至那冰冷冷的湖水，此时的绿柳看在眼里，竟然也带了一丝温暖。
这不是别的——这是带她回来的水啊。
绿柳嘴角不由朝上翘了翘，她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她刚跨进院门，就被出来洗碗的崔大娘看见了，“绿柳姑娘归家了。”
崔大娘笑得很是谄媚，“瞧瞧你手上这灯，怕不是姑娘屋里的吧，姑娘可真喜欢你。”
绿柳冲她笑了笑，客气了一句，“都是姑娘体恤。”
崔大娘一幅见了鬼的样子，反而不知道怎么说话了，端着碗一边笑一边道：“姑娘说的是。”
这一位崔大娘，上辈子虽然是个只知道阿谀奉承，一门心思往上爬的人，可是……可是她也在最后被卖的时候替他们都说了一句话，“一家子一起卖了才能安心干活啊！哪儿有这么拆开卖的！你就不怕这几百号人日日夜夜咒你，咒的你断子绝孙——”
想到这儿，绿柳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了，“天气冷了，您也早些吃饭。”
这笑容是骗不了人的，虽然不知道这位平日里有点看不起她的大丫鬟是怎么转了性，不过崔大娘还是重重的嗯了一声，拿着洗好的碗回去了。
听见动静的孟氏已经推门出来，看见女儿就在外头站着，急忙招手道：“还不快点进来，外头冷。”
又絮絮叨叨念了一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我原意是叫你明天抽空回来的，可是传话的小丫鬟没说清楚？”
绿柳一进屋先将灯放在一边，这才道：“横竖也没什么事儿，我先回来看看。”
“你坐，我去叫你爹。”
绿柳嗯了一声，坐在妹妹柳二丫身边，看着她手里的刺绣已经有模有样了，道：“回头我再去姑娘那儿给你要几个好看的花样子。”
二丫抬头冲她笑了笑，甜甜的说了一声嗯。
“赶紧着，你丫头回来了！”
里屋传来孟氏的声音，“抽抽抽，一天到晚就知道抽。”
绿柳看见这熟悉的场景，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里满溢的都是感动，她扬声道：“我不着急，您叫爹把这一口抽完了。”
“还是我闺女知道心疼我。”
里屋传来柳大河的声音，“你不知道，这饭后抽一口，真的是神仙滋味也比不过的。”
“说的好像你当过神仙一样。”
孟氏又从里屋出来，给绿柳倒水，还专门将杯子擦了又擦，又用热水烫了烫才算完。
坐在烛火下头，孟氏看着自己分外有出息的大女儿，很是欣慰的笑了笑，“若是没有你，也没今天的好日子了。”
绿柳腼腆的一笑，捧着孟氏递给她的水杯，笑得格外的香甜。
林家的奴仆大概分了三等，最末一等住的是大通铺，别说自己的东西，就是前一天晚上脱下来的坎肩，第二天都有可能不知道被谁顺手拉着走了。
再往上一等便是绿柳家里住着这等小院子了，不过一个院子四面，像绿柳家里住的正屋一排三间，就是这院里最好的地方了。
东西厢是各两间半的格局，太阳也是没有正房好的，像方才看见的崔大娘，就跟自己男人还有儿子女儿一家四口住了两间半的屋子。
这院子里最不好的地方是倒座，倒座虽然从面宽上也是个三间的格局，但是真正能住人的地方，也就只有一间，剩下门占了半间，茅房占了半间，还有一间厨房。
不过就是这天天被烟熏火燎还有奇怪味道的地方，也比住大通铺要好一些。
头一等的便是有头有脸的嬷嬷还有管家们了，一家一个院子，个别的还有小丫鬟或者小厮们伺候，这个就不是一般人能想的了。
只是……就连林家的老管家，平日里笑眯眯的一个圆脸的小老头，最后也没脱了那被发卖的悲惨命运。
绿柳脸上的笑容一凛，严肃的问了一句，“娘，你叫我回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话音刚落，就见柳大河从屋里出来，问道：“我听外头的人说，姑娘要去京城了？”
绿柳脸色一变，“这消息传的可真快，那两个嬷嬷来咱们府上也不过才半天的功夫，这就全都知道了？”
“这还能有谁不知道的？”
孟氏撇了撇嘴，似乎很是瞧不起她们的样子，“中午陪着一起吃饭的是管家家里的二儿媳妇，她能有什么什么问不出来的？况且我看那两个人也没打算瞒着，见个人就说两句咱们家姑娘去京城肯定是享福去了，又说她外祖母多么多么喜欢她。”
喜欢？绿柳脸上冷了冷，喜欢能把姑娘养死？
柳大河叹了口气，试探道：“这么说是真的了？”
绿柳点了点头，孟氏一把抓着女儿的手，“你有什么打算？”
“我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绿柳说的斩钉截铁，孟氏一下子着急了，“你都十五了，平日里灵灵醒醒的一个人，怎么这个时候不知道为自己想一想呢？”
“我知道姑娘对你好，人也不能没有良心。咱们家能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是因为姑娘的缘故，你父亲的腿脚不好，姑娘便让人给他安排在门房这等不用太走路的地方，你哥哥不爱说话，最后也去了车马房赶车，还有你妹妹，能跟着我一起去针线房也都是拖了姑娘的福，可是——”
“这话不必再说了，”绿柳反手握住孟氏，“我是一定要跟着姑娘去的。”
柳大河给孟氏使了个眼色，道：“我怎么听见——最后定下来的不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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