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她拒绝赵攸宁，怪不得她爱得那么痛苦，怪不得她身上有那么多的不同。
赵怀瑾沉默了良久，只是怔怔地望着沈思弦。
她是公主，是南朝的公主。
那样养尊处优，地位崇高的女子，一夕之间，沦为北朝最低贱的女奴，故国覆灭，亲知绝命，这一切都是北朝带来的，叫她焉能对北朝皇室的世子动情？
赵攸宁倚在门外的墙边，还没有从震惊中缓神。
原来如此，她不敢爱，不能爱，她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份纯粹的感情，而是国破家亡，身上背负着的是南朝子民的血债。
这沉重的枷锁，紧紧箍住她的行动。
“我是最没有用的公主，我报不了仇，复不了国，我只能遵从母后的遗愿，好好活下去。可是，我又怎能忘记一切，和北朝世子在一起？我的每一次心动，就像踩在刀刃上刺痛。”
沈思弦掩面落泪。
赵怀瑾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他理解她的痛苦，却只能放任她痛苦。
连说一声“放过自己”类似的话，都难以出口。
换作是他，又愿意放过自己吗？
他凝望她良久，终究只能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泣泪，却无法上前。
赵攸宁站在门外，一颗心忽上忽下，最终跌进深深的谷底。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这般残忍。
他伫立良久，听着她隐忍的哭泣，却没有勇气走进去，没有勇气张开双手去拥抱她，安慰她。
他担心他的安慰，他的拥抱，会加深她的痛苦。
可是，却又不忍心放任她那样痛苦下去。
分明，他的拥抱是希望给她力量和安慰，却又会变成尖锐的刀子，扎在她的心上。
赵攸宁啊，赵攸宁，枉费你自诩聪明，面对心爱之人的痛苦，却束手无策。
脚步轻移，他终究没有进去。
竖日，沈思弦对镜理晨妆，见镜中人眼圈微红，苦涩地笑笑。
幸而不必出门，若是出门，岂不是要叫人看出端倪来了。
正想着，镜中又出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沈思弦忙转身低头，道：“世子，有什么事情吗？”
“来看看你的脚好些了没。”
赵攸宁分明见到了她微红的眼睛，只装不知其故，轻声道：“脚很疼吗？”
沈思弦轻轻摇头。
“那怎么还哭了？眼睛都肿了。”
他温柔的询问，像是冬日的暖阳，沈思弦的心几乎要被融化。
“只是没睡好。”
她就是个骗子，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他，所以这样小小的谎言，她可谓是信手拈来。
可明知是谎言，赵攸宁还是忍不住为她心疼。
“天气甚好，早膳就在院子里面吃吧！”
赵攸宁一面说，一面过去扶她，就像是多年的夫妻一般，动作自然，并无半点违和。
沈思弦怔怔的，竟也任由他扶着。
心内却早已百转千回，她应该态度强硬地拒绝，可是面对这份温柔，她腹内打的草稿，总不能出口。
外头的天气果真很好。
自古逢秋悲寂寥，沈思弦却难得觉得今日的秋色正好。
梧桐树虽已凋零，秋菊尚新。
石凳上铺了一层软毛毡，早晨天气毕竟凉些，赵攸宁早就吩咐丫鬟们预备下了。
桌上摆着两副碗筷，面前摆着一碗碧粳粥，微带绿色，芳香扑鼻。一道鸡髓笋颜色黄白，雅致清透。还有几道精致的小菜，无不用心。
赵攸宁夹了一筷子鸡髓笋，放在沈思弦的碟中，道：“趁热吃，现在天冷，容易凉了。”
沈思弦坐立不安，猜不透他的心思，明明前几日对她还那么冷漠。
况，她亦不敢再接受他的温柔。
“世子，该是我伺候您用膳。”
说罢，她帮他布菜。
赵攸宁没有拦着，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心意。
似乎享受这相互夹菜的乐趣。
“陪我一起吃，”赵攸宁淡淡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命令。”
沈思弦只得硬着头皮，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粥。
赵攸宁还是时不时帮她夹菜。
饭后，赵攸宁命人端上了一个青瓷碗，里头盛着杏仁酥酪，淡淡道：“你应该喜欢的，吃点吧！”
方才，沈思弦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喝多少粥，赵攸宁担心她饿了，便另外准备了一碗杏仁酥酪。
这是她当公主的时候，最喜欢吃的，自到北朝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了，赵攸宁如何得知的？
她心下疑惑，不由得抬眸望向他。
赵攸宁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漫不经心地解释道：“看你素日喜欢甜食，这应该合你胃口。”
她不知道的是，自知道她的身份，他便开始搜集她过往生活的点滴，可惜，南朝皇室的人，几乎死去，关于她的事情，现在也鲜少有人知道。
沈思弦尝了一口，很甜，很酥，还是从前吃到的味道。
酥软的食物，盈满她的口腔，间接软化了她的心。
她突然便放下勺子，不再继续吃了。
“不喜欢？”
赵攸宁轻蹙眉头，难道情报是错的？
她摇摇头，道：“喜欢，但这样的好东西，原是我无福消受的。”
“你觉得，你吃了一口，还可以扔掉吗？”他的语气淡淡的，眼底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肯定。
弦外有音，震动她的心弦。
“我……”
“知道是好东西，就吃完。”
赵攸宁不容分说，又将酥酪推至她的跟前。
她心中暗叹一口气，认命地拿起勺子。
一碗酥酪，不代表什么，她这样安慰自己。
直至脚伤好了为止，赵攸宁都亲自照料沈思弦的饮食起居。
赵怀瑾来过几次，撞见过几次他们在一起的样子，虽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坐在一处，却还是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见对方。
此后，他便鲜少来随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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