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夜知道自己问的些许唐突，但这次他不想再对林瑾瑜一无所知了，他觉得每次从林瑾瑜口中说出的轻描淡写的事情，到最后都没那么简单，若是他闭口不答或转移话题的，事实都往往比想象中更加可怕。
见慕夜满脸严肃，看上去十分坚定，林瑾瑜才知道他是认真的，林瑾瑜清了清嗓子，偏移了视线，又用那副不太自然的样子道：“不是跟你说过吗，自己练着玩的，那时候年轻不懂事，要知道后果这么严重，就不乱玩了。”
他还是没有说实话，但这都在慕夜的意料之中，慕夜也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真的为了姜家付出太多，这些付出全都是默默无闻的，没人看见的，不被认可的，到头来还弄得自己满是伤痕，众叛亲离，这值得吗？慕夜暗自心想，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那么喜欢他吧。
“你从小手上戴的那颗红珠，怎么现在不见你戴了？”慕夜故意绕个圈子问道。
林瑾瑜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那还留有淤青的左手腕，随后满不在乎的说道：“款式太老，丢了。”
慕夜轻轻一笑道：“是吗？封煞石说丢就丢了？”
林瑾瑜听到‘封煞石’三个字，本能的神经紧绷起来，僵硬的坐直身体，怔怔的看着慕夜，慕夜怎么会知道封煞石，他又怎么知道那就是封煞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使得林瑾瑜此刻坐立难安。
慕夜见林瑾瑜突然间紧张起来，这种紧张是发自内心的，是身体的条件反射，慕夜缓缓道：“你不必再隐瞒了，今日我们没有动手，阿火接触了逆石，当年之事，我们都知道了。”
惊愕的林瑾瑜几乎就要原地跳起来，他看了眼还在一旁酣睡的阿火，想到当初在观井窟时，宋大哥和小白会偶尔提起此事，主要是叮嘱自己照顾好身体，而那些时候确实没人防着阿火，一直觉得它不过就是个神兽而已，所以从没放在心上过，却没想到它其实什么都明白。
林瑾瑜第一时间迫不及待地问道：“姜辰逸也知道了？”
“嗯。”
林瑾瑜眉眼低垂，又一屁股瘫坐下去，这是林瑾瑜从来没想过的，他以为这件事会永远的烂在自己肚子里，直到自己死去，他不敢想象姜辰逸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林瑾瑜此刻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显得那么沮丧，那么无助，而这一切在慕夜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心疼。
“他什么反应？”半晌后，林瑾瑜还是没忍住问。
慕夜顿了顿，回忆了片刻后淡淡道：“惊讶，然后便离开了。”
在林瑾瑜心里，让姜辰逸知道这事，简直比杀了自己还难受，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更没想过这一天到来他该怎么办。
此时的阿火依旧睡得十分香甜，就像是完成什么使命后的那种踏实又满足。
一阵风吹过，二人的衣摆随风同步摆动，好像在帮他们打破此刻的沉默，林瑾瑜托腮看着漆黑的湖面，脑海中回想起小时候和姜辰逸在湖边嬉戏打闹的场景，自己经常把姜辰逸欺负的大哭，师母闻声急忙赶来解围，回家后被师父一顿批评，然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那时候多好，想着想着，林瑾瑜的眼眶开始泛红，曾经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痛苦，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公平的。
慕夜又何尝不知道林瑾瑜内心的缺失呢，从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副不正经的顽劣模样，明明是慕夜最厌恶的样子，到后来一点点的相处了解，才被林瑾瑜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和那固执的执着所吸引，自己也是那时一点一点慢慢沦陷进去的吧，慕夜心想。
正陷入回忆时，林瑾瑜突然轻咳两声，猛的将慕夜的思绪拉回：“是吹着凉风了吗？”
说着慕夜将披在林瑾瑜身上的外衣又向上拉了拉，直到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林瑾瑜有点被这极为贴心的关心吓到了，受宠若惊的忙道：“没事，我哪有那么脆弱。”
慕夜愣了下，好像想起什么，忽然喊道：“瑾瑜。”
“嗯？”
“你身上的邪气可有办法消除？”
林瑾瑜一瞬便知道慕夜的担心，却依旧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笑道：“没有吧。”
“不难看出，这些邪气一直在影响你，不消除的话会怎样？”
慕夜问的极为诚恳，极为认真，并且很迫切，这倒让林瑾瑜没法继续开玩笑或者转移话题。
“就像宋大哥说的那样吧。”
慕夜想起在逆石的画面里宋赫奕说的话，灵力与邪气无法同时存在一副身躯里，否则便会相互影响，相互排斥，从而被邪气吞噬，性命不保，除非永远不用灵力，让他们达到某种平衡，而这林瑾瑜根本没有做到，他不但用过灵力，还在一直不断地使用邪气。
慕夜满是担心的问道：“你当时明明知道后果如此严重，为何还要这么做？”
林瑾瑜听闻叹了口气，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又轻松说道：“他当时告诉我不能用灵力，也没说不能用邪气啊。”说完，林瑾瑜似乎被自己的脑回路逗笑了，“不过我后来想了想，其实是一个道理，宋大哥他没告诉我，是因为他压根就不会想到我会去练邪气，所以忽视了，那时候又是紧要关头，哪有时间想这么多。”
林瑾瑜收起笑容又道：“不过，还真要感谢这身强大的邪气，没有它的话，我应该早就死了。”
慕夜想起那骇人听闻的囚魔狱暗牢，在当时的那种处境，仅靠一人的灵力，哪怕练的再强大再炉火纯青，也不可能敌过那成千上万的冤魂和厉鬼。
“慕夜”，林瑾瑜突然喊了慕夜一声，慕夜寻声望去，只见林瑾瑜面带笑容，模样却又格外认真道：“谢谢你一直在身边陪着我，这样的话，就算是死，也值了。”
这突如其来的感谢让慕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心中五味杂陈，明明林瑾瑜说的是感谢自己，说的如此真诚，如此坚定，明明这是件应该高兴的事，可慕夜心头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酸楚，林瑾瑜天性就是报喜不报忧，无论自己身陷怎样艰难的困境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他总是习惯性的藏着掖着，而现在‘死’这个字居然从他口中轻易说出，则说明事实往往更加可怕。
慕夜皱了皱眉，想了半晌安慰的话语，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嗯…你想喝酒吗？我陪你。”
“啊？！”林瑾瑜目瞪口呆，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碧水湾最好的一家酒楼‘酒香来’门口，林瑾瑜指着招牌，看着慕夜道：“这次可是你说要喝酒的，都到地方了，可别耍赖。”
说完，看着林瑾瑜大摇大摆地走进酒楼，慕夜在原地怔了一会，也许是在后悔这个决定是不是做的太草率了，然后才缓缓跟上。
“小二，来两斤好酒，还有你家的招牌菜”，说着，林瑾瑜挑了一处最拐角的桌子坐下，随后瞥了眼慕夜，偷笑了下，又道：“再来点蔬菜，喂兔子。”
慕夜：“……”
“好嘞，菜马上就好，客官您稍等。”店小二殷勤的先拿来两坛酒和一盘干切牛肉，笑容满面的回道。
林瑾瑜迫不及待的打开酒壶，将自己的酒杯斟满，只见慕夜犹豫片刻，才给自己也倒上一杯，林瑾瑜见状偷笑一下，随后端起酒杯举在空中道：“慕夜，这杯敬你。”
慕夜见林瑾瑜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愣了下，硬着头皮举起杯，这边刚举起，林瑾瑜一杯酒早已下肚，根本不给慕夜反应的机会，只好也跟着灌了下去，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模样。
“慕夜，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喝酒了，我看看这次你酒量有没有见长。”林瑾瑜说着吃下一片牛肉津津有味的又满上一杯。
这时，店小二端过来三个盘子，定睛一看，好家伙，全是生的洗净的一盘青菜，一盘白萝卜，一盘胡萝卜，甚至都没切一下。
林瑾瑜瞪大双眼，看着这三个盘子道：“这……”
店小二见林瑾瑜惊讶的眼神不解的问道：“客官，不是您说要些蔬菜回去喂兔子的吗？”
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居然被当了真，林瑾瑜反应过来，然后看着慕夜哈哈笑道：“对对，没错，确实是喂兔子的。”
店小二听闻这才放心的离去。
连慕夜都惊了一下，虽说自己一向喜欢吃些清淡的蔬菜，可是这连最基本的刀法摆盘都没有，非常敦实的一根根大白萝卜，看上去让人好像无从下口，慕夜口腔里残留的烈酒余味又着实不太舒服，便也顾不上那么多，拿起一根看上去个头还算正常的胡萝卜啃了起来。
林瑾瑜见状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慕夜坐在一酒楼里，一边喝着酒一边啃着胡萝卜，这画面不仅难得，还带着强烈的喜感。
也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感到害羞，慕夜的脸颊开始微微泛红，看上去一脸委屈的模样，这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画面，如今发生在眼前，林瑾瑜实在忍不住，这是他第一次想用‘可爱’和‘悲哀’这两个词来形容慕夜。
慕夜看了看四周，好在没什么人注意他们，随后轻轻叹了口气道：“好了，别笑了。”
林瑾瑜这才勉强收住一些道：“你别不好意思啊，你这样可比平时有趣多了，我说，你既然酒都喝了，吃两口肉也不过分吧。”
“不可。”只见慕夜的脸越来越红，连视线都开始轻微的飘忽，但还在坚守着自己最后的底线。
林瑾瑜也没勉强，他看着慕夜逐渐变得扑簌迷离的双眼感叹道：“谁能想到十几年前那个整天跟我过不去，每天想着制裁惩罚我的人，如今却跟我狼狈为奸了。”说到这里，林瑾瑜顿了下，小声琢磨道：“狼狈为奸这个词，好像用的不太准确。”
“是志同道合。”慕夜含糊不清的纠正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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