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下了大半个月的霏霏细雨,整片城池都笼罩在这种灰蒙蒙的薄雾里,直至今日才散开,略晃出些阳光,屋子里也多了几分暖意。
暮色降临,丫鬟珊瑚给谢明珠拿了一件枫叶红的旧披风搭上,点燃了旁边的烛台,声音仍夹杂着担心,哽咽地问着:“夫人可是真的好了?可还要叫大夫来瞧?”就是已经没有卖的了,不知道大夫可愿意赊账。
末世来的谢明珠看惯了两眼淌血,眼泪倒是头一次,所以看到珊瑚眼眶里的泪水滚来滚去,实在不适应,连忙模仿着原主的说话方式敷衍道:“已是大好,不用了。”一面示意珊瑚去忙,不必管她。
躺在床上的谢明珠对于自己死而复生,但是重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她穿成了这个镇远侯同名同姓的年轻美貌继室,膝下有两个亲生的女儿,但是感情不太好,因为原主重男轻女,根本就不待见女儿们,每次见了两个小丫头不是掐就是打,各种辱骂更是不堪入耳。
原因只怪她们不是儿子。不然的话,侯爷和老夫人怎么把管家大权交给一个妾室?
镇北侯虽在战场上杀伐果敢,战功累累,但却十分好美色,原主一个不入流的从五品小官女儿,在家中不受宠,还有在乡下庄子长大的经历,但仍旧能做镇北侯的继室,只因她有一张倾城倾国的容颜。
所以镇北侯除了早逝的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之外,加上原主的一双女儿,还有一个病逝外室留下的女儿。
妾室通房更是不少,如今能有名有姓的,当属手握管家大权的苏姨娘。
苏姨娘苏晚晚是老夫人的远房侄女,属小家碧玉,容貌在镇远侯一屋子的女人里算是下乘,从小因父母双亡,老夫人可怜她,当养个小猫小狗的接回来在府里,与自己的一双儿女长大。
所以这苏晚晚不但是镇远侯的青梅竹马,早年还因为救镇北侯,落了病根,终生不可能有孩子了。
大抵是为了补偿她,所以镇远侯的原配死了后,侯府一直是她在管。
她没有孩子,对于生了孩子的其他女人,当然不会有好脸色,所以原配留下的两个孩子,还有外室容氏的女儿,以及原主这个不作为母亲也不管的两个女儿,她都统一放在一院子里养着,派了身强体壮的李嬷嬷照看。
李嬷嬷偷奸耍滑之辈,十分刻薄不说,还最爱捧高踩低,知道苏姨娘不喜欢孩子,所以着几个孩子在她手里,没一天的好日子。
几个孩子也不是没来求过谢明珠,奈何谢明珠一心只想生儿子,根本不做理睬,花费在寻找生子偏方的时间上,比用在自己两个女儿身上还要多。
而侯府的妾室里,除了这个掌着管家之权的苏姨娘,还有一气质清冽的冷美人孟姨娘最为引人瞩目。
孟姨娘是整个侯府里,唯一一个跟镇远侯门当户对的,但是孟氏一族乃清流世家,文臣雅士不知出了多少,最让他们看不上的便是武夫出身,挤进朝堂的武将们。
因此这桩婚事孟家自然不同意,所以为了追求真爱的孟姨娘,不但离开了孟家,还以妾室身份进了镇远侯府,只为求陪在自己心爱的男人身边。
但一世一双人的桥段怎么可能发生在镇远侯身上?吟诗赋词风花雪月的好日子才过半年,随着孟姨娘怀孕,新人便进了门。
两人之间自然生了嫌隙,向来都是别人哄自己的镇远侯哄了几次没什么效果,自然是不愿意在伺候,孟芳菲性情高傲,也不可能低头,如此,两人渐行渐远渐无书,山盟海誓就此坍塌。
孩子也因多思多忧而小产了。
随着一个又一个美妾通房进府,孟姨娘终于是看明白,人心易变,有情郎难寻,自古多情空余恨啊!
从此以后不问情爱,只在自己的芳菲院里对着一次残败荷塘作些闺怨诗词,叹男人多么薄情寡义。
其余的妾室通房,自不必多说,最得宠的也不过是一两个月罢了,有的甚至只是一个晚上而已。
这些不受宠的妾室通房,也不要谢明珠操心,苏姨娘自会安排他们的去处。
侯府里除了这些女人,另外还有两个身份尊贵的女人,一个是镇远侯的母亲,侯府的老夫人周氏,不过老太太常年吃在念佛,并不多管府里的闲事,更无晨昏定省一说。
原主的记忆里,对她只有一个严厉的面孔,以及看朝原主时目光里的鄙夷之色。
所以即便很少见面,但原主却十分惧怕她。
另外一个则是镇远侯的胞妹温若兰,已是十六的年纪,但还未定亲,这在上京城里算是晚的。
如今镇远侯一死,谢明珠心想侯府没了仪仗,唯独有这空壳爵位,怕是再想找门当户对的夫家,怕是难了。
不过这也不该她操心,自有苏晚晚去考虑。
但这些都不是谢明珠该去考虑的问题,她现在应该想自己的未来,是留侯府里做个寡妇,还是想办法死遁离开?
不说那么一堆嗷嗷待哺的孩子,就一个婆婆已是将谢明珠劝退,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得寻个机会赶紧离开。
她抬起眼皮,朝在补旧袄子的珊瑚问:“老太太呢?”
而且自己这个侯夫人的正房里,看着一股寒酸味儿,连个掌事的嬷嬷也不见,还有都入了冬,也没见个火盆子,比自己末世的避险屋都不如。可见要留下,这一辈子铁定是要苦头的。
既然重活一世,又不用担心异兽侵蚀同伴袭击,她当然要好好过快活日子。
珊瑚擦去眼眶的泪水:“侯爷灵柩已经在家中停了半个月有余,转眼马上就要入冬了,到时候河面结了冰,老太太怕耽误行程,领着小姐先送侯爷回房州。”至于那不好的话,她没继续说,怕惹夫人难过。
谢明珠听了却只觉得奇怪,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要送儿子灵柩回故乡,倒也能理解,可是温若兰跟着去,这又算是个什么事儿?
虽说也是有妹妹扶灵的,可镇远侯不是有个亲儿子温予宴么?虽年纪还小,但能摔盆能捧灵牌位。
这老太太倒也奇怪了,不叫孙子跟着去,反而把女儿带了去。
正当她心存不解之时,忽听得珊瑚说:“不但如此,老太太说侯爷辛劳一生,便是故去了也不能委屈他,所以让苏姨娘将侯府的产业都置换成了银钱,给一并带了回去,要给侯爷好好修建一座墓。这个月府里已经没法开支,上个月的月钱又还没结,下人们都跑得差不多了。”
珊瑚一边说一边叹气,也不知老夫人怎如此狠心,便是侯爷的遗孀不肯管,但好歹这府里还有一帮亲孙子孙女呢!好歹留点银钱生活开销啊。
谢明珠听到这话,目光重新落到珊瑚手里的旧袄子上,所以这就是珊瑚补旧袄子的缘故?“咱一分银钱也没了?”原主就没点嫁妆么?
她脑子里翻了翻,还真没有!当初嫁过来时,就几床被子,那谢家也是做得出来。
大概也是这样,所以侯府的老夫人十分看不上谢明珠。
她不禁叹了口气,看来这个侯府夫人不好做,得跑,而且要越快越好。
但峰回路转,这时候又听珊瑚说:“不过夫人昏迷这一阵子,承蒙圣恩体恤,又有侯爷在边关立下战马功劳,故而陛下册赏老夫人为二品惠德诰命夫人,夫人您为三品贤静淑人。那时候您在昏迷中,老夫人也没在京,圣旨是宴少爷代接的。”温予宴,镇远侯原配留下的儿子。
三品诰命,虽无实权,但有俸禄,只要皇朝不灭,她这工资领到死的一天,当初一个银币杀十个异兽的单子她都接,现在白来的银子不拿,说不过去。
这让谢明珠动摇了离开的心思,毕竟根据原主的记忆,三品诰命每年俸禄三百银,另宫中每逢时令还要赏赐各类进贡物品。
舍不得啊舍不得。
自己就算是离开了侯府,改名换姓后,在这个时代也就能做做镖师和赏金猎人,累死累活一年,恐怕还赚不到这么多。
何况还另赏了金银千两。
一时也是将她听得心花怒放的,想要离开侯府的心也不是那么强烈了。
她一辈子就爱钱财,钱财在哪,她就在哪里!顿时满脸愁容阴郁一扫而空,连带着人精气神也爽朗了不少,“即是如此,你还补这旧袄子作甚?”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被流放了。
一问这个,珊瑚眉眼里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圣旨上说了明明是赏给老夫人和夫人您的,可是苏姨娘管着家,眼下府里又没了产业,她见下人又跑了这许多,哪里肯拿出来?”
且说那苏晚晚,她自认和镇远侯青梅竹马,可现在侯爷没了,老夫人带着温若兰离开了上京城,还将侯府所有银钱都几乎拿走,连那些古玩字画都带走了,她心里不免是慌慌的,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老夫人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那她该怎么办?
因此这赏赐下来后,她便趁着谢明珠还在昏迷中给收起来,便是府里的下人们嚷着要月钱,她也不拿出来,只说那是陛下赏赐给老夫人和夫人的,要等她们做主,不能动。
也正是这样,老夫人走的时候带走了一批忠仆护卫,现在又因月钱支不出走了一堆,府里不免也空荡荡的。
谢明珠听着赏银还在,倒是松了口气,心想只要在这府里,她就能想法子拿到。
一面又觉得腹中空荡荡的,便朝珊瑚吩咐:“先别补了,去给我煮些粥来,要柔软一些。”原主昏迷了这么久,已是断了好些日子的汤食,现下才醒来,是该喝些养胃的粥才是。
珊瑚听了立即高兴地起身:“夫人想吃东西,是好事情,多半是真的好了,奴婢这就去。只是如今厨房里没了人,夫人要多等些时候。”就是不知道苏姨娘肯不肯给米,若是不肯的话,自己在想想法子,总不能叫夫人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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