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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医护人员来和辅助监督确认工作时，站在旁边喝水休息的夏油杰和夏兰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住。
“你们为什么这么久才来！都是因为你们！我······我唯一的孩子死在了里面······都是你们的错！”男人恶狠狠地指着夏兰，声嘶力竭地吼着二人。
夏油杰拧上矿泉水瓶子，挡在夏兰和那个家属中间，神色有些疲倦和无奈：“先生很抱歉，我们已经······”
“说抱歉有什么用？我的孩子还能回来吗？”家属怒斥，“你们有能力为什么不救他？他还那么小，就这样白白死去了！
又是这样的场景。断壁残垣，和咒灵死去产生的恶心污秽，喉咙间又上涌咒灵玉那股混合着呕吐物的抹布味。
夏油杰的手微微握着，视线没有停留在家属身上，嘴上却程序化地说着体面话。
夏油杰已然麻木于救援结束后家属的责怪和怒斥，有时他自己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再强大一点，就不会造成这样的结局。
夏兰听着家属的怒斥，心里居然无法为这可怜的家属感受到半点悲戚，反倒是挡在自己面前的夏油杰背影叫人安心不少。
夏兰双手不停搓着矿泉水瓶，微微咬着下唇。
“你凭什么在这里闹！”
夏兰像是做出某种决定一样，走到夏油杰身边，冷冷地瞪着那个中年男人。
“你说什么！”男人愤怒道。
夏兰的心脏飞快地跳动，似乎要将胸腔撞破，她鼓起勇气尖酸刻薄地讽刺道：“要赔偿金的话应该去找保险公司闹。”
此言一出，男人和夏油杰双双向夏兰看来，男人依旧是怒目圆睁，而夏油杰的神色复杂。
“小夏兰······”
夏兰继续：“你放任你的孩子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没有责任吗？你是怎么管的孩子？我们千辛万苦来救援还要给你当出气筒，你是不是该赔我点钱？”
“还有，我们的能力是用来完成任务的，不是给你当随叫随到的保镖的。我们只负责救援，其他的，与我们无关。”
夏兰的声线有一些颤抖，但还是撑着用最清楚的语气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夏兰成功把闹事的男人气得失语了。
辅助监督被吵架声吸引过来，连忙对夏兰说：“我的姑奶奶啊，您少说几句。让在下处理就好。”
“夏油同学，劳烦你先带玉井同学离开。”辅助监督又对夏油杰说。
夏兰新来的辅助监督还算是个好人，也挺喜欢夏兰沉稳的性格，今天突然就不沉稳了，给她好一顿吓。她是没想到有一天玉井夏兰能说这么多话，反倒是平时能言善语的夏油杰成了哑炮。
夏油杰：“好。那剩下的事拜托您了。”
辅助监督：“这是我分内的事情。”
有些生气的夏兰被一言不发的夏油杰拉着离开现场。夏油杰在前面拉，夏兰稍微落后半步被带着前进。
一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夏兰抿着嘴，情绪一团乱麻。她看不见夏油杰的表情，只觉得他耳垂上的圆形耳钉都在透出萎靡不振，那情绪太过复杂，夏兰胸口闷痛，无法明白缘由。
二人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家面馆，夏油杰点了一份荞麦面。然后询问夏兰要吃什么。
夏兰打量了一眼菜单，选了新品种花凉面，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有多种花。
“小夏兰现在不喜欢吃荞麦面了吗？”
夏兰微微蹙眉，抽出两对筷条，不太明白夏油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回答说：“没有不喜欢，只是想换个口味。”其实是吃腻了，不过夏兰没有直说。
店里没有几个客人，空调的冷气被吊扇吹开，凉意让夏兰舒服地喟叹出声，刚才的燥热和烦躁消失不见。
“小夏兰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吗？”夏油杰问。
“刚才？你指什么，如果是那个男人对你撒气，我可能······我确实生气。”夏兰有些烦地转着手里的筷条，回答说。
夏兰没得到对方的回答，便抬起头来看向他。夏油杰的头微微低垂，神色晦暗不清，说道：“他的愤怒我能理解。”
又来了。夏兰升腾起小火苗。
“小夏兰是想和我说什么？”夏油杰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主动开口。
夏兰不解：“别人的不幸，到底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女生眉眼清丽，此刻显得冷淡无比。
夏兰承认自己是读不懂空气，但是她不想要夏油杰因为别人牵扯的祸端而承担悔恨的恶果。
见夏油杰不回答，夏兰继续说：“我可以为他们感到难过，或许可以怜悯，为什么要内疚？”
夏兰总结：“我本可以不参与他们的事情。”
夏油杰像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惊异地看着夏兰，夏兰看着他的眼睛，有些不自在。
夏油杰松了松领口，强压下那股不适感，将受困者家属令人作呕的面容在脑海中挥走。他耐着性子回答夏兰：“我们是咒术师，祓除咒灵帮助他人，是我们的责任啊，不是吗？”
他承认夏兰的话和他一直认定的观念有一定冲突，可是他知道，夏兰本心是好的，只是现在它认同不了夏兰。
夏兰把想叹的气咽下，努力恢复平静的模样：“杰，你······你不要再想了。”
夏油杰只是露出一个浅笑：“没关系的小夏兰，我没事。”
“3号桌，一份荞麦面和一份种花凉面！请慢用！”服务生把面端上来，打断二人的对话。
“谢谢。”
“谢谢！”
二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被对方的声音所吸引，对视的瞬间都没忍住笑了。
“不用客气，祝二位用餐愉快！”服务员答道。
夏兰夹起一筷条凉面，快要吃的时候突然说：“杰，我其实觉得你的观念是有道理的。”
“辛苦了，杰。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至少比我好。”
夏油杰的动作一顿，正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对面坐着的女生已经埋头吃面，完全注意不到自己的视线。
他一直有注意到，夏兰吃东西的时候几乎不说话，并且头埋得很低，一副全然拒绝外界信息的模样。
夏油杰不知不觉就多看了一会儿。良久，他才动筷子，不过也回复了夏兰：“今天还要谢谢小夏兰，为了维护我，和陌生人说了这么多话，真是辛苦你了。”
夏兰听了这话，心脏传来酸涩感，不过她只是微微停滞一秒，就继续吃面，低低地“嗯”了一声。
0902：“夏兰，你今天居然在生气啊······”
夏兰因为0902的突然出声，整个人僵住。
夏兰感觉自己的脑子被重重来了一下，仿佛卡碟一样，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胸腔的震动。
失真的一切开始变得清晰。
老旧的吊扇吱吱呀呀地转动，面馆老板打天然气时不时响起的叮叮声开始传入耳朵里。
面前的凉面被搅得一团糟，红色的胡萝卜丝和青色的黄瓜丝被胡乱丢在盘子的最边边。
视线里是同样在埋头吃面的夏油杰。
丸子头。
耳钉。
金色漩涡的校服纽扣。
夏兰呼出一口气，低头继续吃面。
这样鲜明的情绪，好像是很久很久，久到没有印象，还是说根本没有的事情了。
装修风格偏旧式的小店只剩下这两位客人，他们没有高谈阔论，也没有谈笑风生，只是低头吃着自己的食物。
丸子头少年吃面时，难掩去神态上的疲劳，只是机械一样地进食，视线偶尔会落在前方。
对座的白色外套少女更是奇怪，整个人都压得很低，全程不抬头，像是在逃避一样。如果不是筷条还在动，差点就以为她根本就没有在吃东西。
“0902，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冷血，我也不想勉强夏油杰把我的想法装进他的脑子，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0902，他也不想勉强我完全认同他的想法，对吗？所谓强者保护弱者，咒术师保护非咒术师。”
0902：“对。”
0902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两个人，说契合又始终保留着自己最坚硬的心，说反斥又格外相似，一样的温和，一样的面对不了自己的情绪，一样的游离。
如果他们是同一块板子上的拼图，那发明这个拼图的人一定是个弯弯绕绕的拧巴人。这两片碎片都有一些角度奇特、形状奇怪的多余或是缺口，莫名契合。
因为五条悟大少爷的一通电话，两个人出现在甜品店。
“欢迎两位客人，本店今日推荐的是蓝莓千层蛋糕，需要来一份吗？”店员姑娘热情地招待他们。
夏兰诚恳地说：“请问你们这里最甜的是什么，帮我打包两份。”
店员姑娘：“好的，请稍等一下。”
夏油杰看着她们的对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可爱，他想。
夏兰看向他：“杰有什么喜欢的吗？”
夏油杰：“我不是很喜欢吃甜点，给悟多带一些甜的。硝子和胡桃她们，带一些口味淡一点的。”
“那你呢？你喜欢的口味是什么？我想知道。”
听者有心，夏油杰感觉自己的心被蝴蝶翅翼勾住，随即飓风肆虐整个世界。
自认为没什么喜欢的事物，随波逐流，大概率不是因为真的冷淡，是因为已经习惯忽视自己。
夏兰比较怪。她目前还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她希望夏油杰能趁她陷入这个古怪情绪的期间多说一些。趁她还没有厌烦这个人间，还想多存在一些。
趁她还听得下去。
趁他还愿意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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