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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可知，臣弟为何不愿皇姐和亲？”
楚瑾苒望向他，自从太子出征，她的消息便被楚元衍彻底斩断。而她知道的，也都来自楚元衍。
数月前，大景新帝登基，以联姻为由想两国永结秦晋之好，可却因种种原因，被搁置下来，大景新帝求亲不成，便以此为由挑起两国战争，不过短短几月，直捣大楚皇城。可饶是如此，楚元衍也不许楚瑾苒和亲。
原以为一切皆因楚元衍的龌龊心思，可如今看来，并非这般简单。
楚元衍道：“数月前，君泽旸为夺位，便将皇后之位许给景国大将军之女。他求亲皇姐，也不过是贵妃之位。”
楚元衍变得狰狞：“贵妃，那是妾，皇姐一心为他，亲手将兵权交给他，他居然让皇姐作妾？”
“不过，臣弟怎么舍得让皇姐做妾呢？”
楚元衍的话尽是旖旎多情，但却成了压倒枯枝的最后一片雪。
楚瑾苒不知作何反应，一身红衣独立在雪中，越发显得她单薄，仿若下一刻，便能随雪而散。
她盯着照壁，不知在等什么，许久才问一句：“阿兄的骸骨，是你找到的。楚元衍，谁会先来？”
“皇姐想谁先来？”
楚瑾苒理智所剩无几，她也不知答案。
雪愈发大了，似已经从柳絮因风编成辕门落雪，天地之间静得骇人。
楚瑾苒回神，偶然发现，城外的战火声从今早便消失了，公主府外也渐渐有了轺车辘辘之声。
风带起车上的铃铛，清脆之声直入三人耳中。
“有人来了。”楚瑾苒道。
楚元衍不言。
“殿下，”白绥宁哀嚎，“无论府外是谁，国已破，家已亡，殿下何必非要一个结果？”
公主府的门被扣响，接着，一辆载着棺椁的轺车缓缓驶入。
“是阿兄吗？”
引路的侍卫不言。
“阿兄回家了吗？”
泪无声而落，融在雪中，楚瑾苒强颜欢笑，她指了指棺椁：“开棺。”
“殿下，先太子的肉身……，殿下何不让他入土……”白绥宁说到最后，也无说下去的勇气。
“入土为安吗？”楚瑾苒笑着拆下头上的钗环，她回白绥宁的话，可眼睛从未离开过楚元衍，“国已破，家已亡，白绥宁，我怎么才能让阿兄入土为安？我连他的衣冠冢都留不住。他是太子啊，他是大楚最尊贵的人。”
楚元衍感受到来自楚瑾苒无穷的恨意，一瞬间，从悲到怒，再到喜，他狂妄大笑：“皇姐，心很痛吧！臣弟见到皇姐和君泽旸，行鱼水之欢时，臣弟亦是如此。那这份痛，君泽旸还不了，皇姐来还。来人，开馆。”
棺椁缓缓打开，连日来捂在棺椁中的血腥之气，腥中发臭，熏得人直作呕。
楚瑾苒心中发寒，她不是没见过血肉模糊的死人，也不是没想过太子的惨状，可当真要面对时，她却不敢往前走一步。
楚元衍直接把她拽到棺椁旁，楚瑾苒一眼看到分成两半的和合二仙的玉佩，那是先皇后留给兄长的，兄长从不离身。
连日的压抑和无法发泄的悲愤在看到无法辨认的残躯时，再也绷不住了。
“阿兄……”哽咽无声。
楚瑾苒颤抖的指尖往那团分不清样子的血肉摸去，一时之间，她竟然分不清，手下的那一团血肉是何等的冰冷，又是软是硬。更不在意那血肉之上的蛆骨之虫是否蠕动。
“呕……”旁边的侍卫没忍住呕了出来，楚元衍瞪了他一眼，把几乎趴在地上棺材里的楚瑾苒拉出来。
楚瑾苒痛彻心扉，她不知道兄长死前经历了什么，才能落得如此地步，可她脑中，总能想起，她和君泽旸成亲那日，兄长曾站在这，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以后，阿瑾便是这公主府的主人，君泽旸若欺负阿瑾，阿兄便让他悔不当初。
后来，君泽旸去了边疆，了无音信。
再后来，两国交恶，阿兄也去了边疆。
之后，便是先帝驾崩，阿兄战死，马蹄踏泥，楚元衍登基。
再往后……
国破家亡……
……
楚瑾苒偶然想起，阿兄走的那一日，似乎神色有异，他是不是那一日已经知道，君泽旸便是景国新君？只是不忍她伤心，所以未曾告诉她。
她很想问问兄长，真相是不是如此？也很想告诉他，阿瑾没有那般弱，阿瑾更不是兄长的拖累。
雪不知何时停。
楚瑾苒再看了一眼太子的尸骨，似乎在角落的位置，看到一缕红色的宫铃剑穗。
她抚摸着自己腰间的宫铃低语：“终是自己痴心错付，这才害了阿兄死于非命，害得大楚山河破碎，害得百姓流离失所。”
楚瑾苒嫣然而笑，秾丽的眉眼仿若能化掉冷冬的肃杀之感，她欺身上前，贴着楚元衍：“我红颜祸水，你亡国之君，你我皆是大楚的罪人。元衍弟弟，堕入地狱，你我入不了轮回，还会再见的。”
楚元衍伸开双臂，做了拥抱的样子：“臣弟愿堕地狱，与皇姐长相厮守。”
楚瑾苒也回抱他，从他头上拔下子午簪，下一瞬，子午簪入帝王颈。
她推开他，看他倒地，而后血落成泥，染一方净雪。
楚元衍由始至终，都从未挣扎，他甚至在倒地的那刻，几乎耗尽所有的力气，将子午簪从颈间拔出，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雪，心甘情愿地闭了眼睛。
等楚元衍胸膛不起伏的那刻，楚瑾苒道：“白绥宁，你走吧。”
“千古罪人，有何颜面苟活于世？臣愿同大楚赴死。”
白绥宁往棺材上洒上酒，一把火烧了太子的棺椁，便当着楚瑾苒的面，撞柱自尽。
楚瑾苒走进正厅，静静地看着火烧到最旺那刻，点燃了正厅。
“今日，我楚瑾苒愿业火焚身，以身殉国，殉我大楚百年基业，殉我大楚黎民百姓，以赎我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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