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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高湛看着那蓝天白云,还是会想起那个合欢树下的姑娘...在这遥远的西北,他亦听说了晋阳长公主与前驸马复合的一二事。
那时,他也有过几分怔楞。
他依旧会盼着她好,盼着她幸福,希望有人会疼惜她、对她好。
可这世间再无策马扬长街的少年将军,亦无合欢树下予他一笑,让他心动,让他疼惜,让他爱慕的阿妧了。
高湛看着身边的纪长情,他的手拂过她头上的那支金钗,对着那蓝天白云笑了笑...
他终于知道了当年阿妧与他说的话了。
人的一生中会遇见许多人,你爱的,爱你的...你们会有刻骨铭心的记忆,你以为这辈子你都忘不掉了。
直到有一天,你遇见了属于你的那个人。
你才会发现在她之前,你所遇到的那个人,都会成为你的回忆。而只有你身边的这个人,才会活在你的心里,你的眼里,从头至尾,存活在你的所有喜怒哀乐里...
高湛的面上,带着岁月过后的沉稳。
而他看着她的眼神,却浸满了温柔与情意,他伸手挽住了她的手...
“阿湛。”
“纪长情。”
午后阳光正好,高湛看着她轻轻笑了,他看着她,而后是一句,“纪长情,我们回家。”
第97章番外(三)
永安十二年。
已是开春的时候,日头渐渐转暖,和风打散了船前大雾,如拔云见日...
露出了原本该有的景象。
墨色衣衫的少年转出了船舱,他往前看去,便见那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仍负手站在船头。
少年未做声,只身往前走去,把手中的披风替人披上了。
白衣男子面上带着几许笑,他的手握住这半边青色披风的带子,侧头看去,露出一张温润如的面容来——
却是秦文。
秦文看着眼前人,轻轻笑了下,声缓而又和气,“阿荀,我不冷。”
那个唤阿荀的少年却摇了摇头,他不常说话,亦说不快,只磕磕绊绊说下一句,“船头,风,风大。”
秦文便也不再说话,他自系上了披风带子,依旧转头往前看去,一面是与人说道,“阿荀,汴京城快到了——等你到了,一定会喜欢上那边的。”
阿荀未说话,他只是看着他,良久才开了口,“阿荀,会,会一直,跟着,跟着公子吗?”
秦文侧头看他,眼前这个少年已有十六、七岁...眉眼间却依旧带着旧日一股纯挚。
阿荀是在他离开汴京后不久,在路上捡到的。
他捡到他的时候是在一个冬日,外头天冷的很,而他蹒跚走来晕倒在了他的马车前。
许是因着他太像幼时的自己,许是当真觉着他可怜...
秦文收留了他。
他不会说话,没有名字,捡到他的时候遍体鳞伤,全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的皮肉。
可他却连喊疼都不会。
这个傻孩子...
最疼的时候,也不过皱一皱眉,而后继续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仿佛是怕吵了,会被人扔下。便一直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他也曾想过把阿荀交给那些没儿没女的普通人家,他还小,该有他自己的人生...而不是随着他四处颠簸,居住不定。
可这个傻孩子,在这件事上却聪明的很。
每当秦文要领着他去别户人家的时候,他便蹲在廊下,双手抱着膝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秦文那时才知晓,这个傻孩子,他并不愿意离他远去。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底滑过几许复杂的情绪。
他是把他当做了家人。
那时,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良久才开了口,“阿荀,我没有家,注定一世漂泊,你跟着我终归是不安稳的。”
眼前这个少年眼中的光芒尽散,像一只可怜的小狗一般,低垂着头,没说话。
“你若当真愿意跟着我,那么...就跟着吧。”
秦文看着少年顿时变亮的眼睛,终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阿荀,我不能承诺,你跟着我会过上好日子。可我会与你承诺,这一生,我都不会丢下你。”
阿荀眼里含着笑,仿佛一下子有了归属,整个人都活了起来。
而后的岁月,秦文的身边便一直有了阿荀。
他们两人一道走过这世间千百地,一道看尽这世间山河。
在这八年的时间里,若说是秦文照顾着阿荀,还不若说是阿荀陪着秦文...
他孤独了那么久,如今有一人相伴,倒也不错。
———
船头的风确实很大,秦文依旧如旧时一般,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我与你说过,不会丢下你的。”
阿荀听见这话,面上才带上了笑。
秦文转过头依旧看着前方,快至码头,那处的景象也越发鲜活起来了——
自四年春时离京,到的如今已有八年多余。
这些年,他走遍了大好河山,亦认识了许多人...可这世间千百地,他却无一处想久待。
所以,他选择了回来,回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汴京,去看看她...
看看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秦文在这船上已有半年余。
船上的岁月是无趣的,外头的景致是一般无二的。
从南至北,从深秋、寒冬到如今的初春,除去那天、那日头、还有那风...便再无什么变化了。
这样枯燥的日子,可他却是开心的。
他想起那年夜下,她看着月色,声很轻,“我寂寞的时候,你可以唱曲给我听。”
那会...他是不愿的。
他不愿让她如此看待他,他亦不愿如此待在她的身边。
所以,他与她说,“您若允,不若放某归去。归于四海,归于天地,归于虚无,归于这大千世界——”
可如今,他走过这大千世界,尝过了百态生活。
才发觉,他终究还是忘不了她。
年岁大了,那自尊与脸面好似也没有年少时那般看重了。
唯有心中那股相思之情,却如雨后春笋,再也掩不下,藏不住——
秦文依旧看着那处,春风拂过他的面,而他面上的笑却比这三月春还要暖和。
既然掩不下,那就不掩了。
既然藏不住,那就不藏了。
他时经半年,从南上北,一路不停歇,不过是想她了。
他想与她说,他后悔了。
这大好河山,这大千世界...抵不过她身边一席之地。
他还想与她说,他想陪着她。
她寂寞的时候,他会唱曲给她听...
若她欢喜,他会陪她去外边看看,她想去哪都可以,他都会陪着她的。
而后,他看着那逐渐清晰的楼阁建筑,听着那坊中街巷传来几许汴京小调...负在身后的手松开。
他低头看着阿荀,看着他的眉眼,轻轻一笑,“阿荀...”
“汴京城到了。”
———
汴京城依旧如往日一般热闹。
秦文未要马车,他走在这条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周边是熙熙攘攘的小摊贩卖...
天子脚下,样样皆有。
他一路往前走去,想起他也曾与那人,一道游走过这汴京城的街道。
东街的繁华,西街的热闹...
他都与那人一道走过。
秦文的面上仍带着笑,他原就生的好看。
经了这些年岁,与往日比起便也愈发显得气度、行止,温润有礼。
他亦并未立刻去寻人。
行走这一路,他的面上是遮不住的困倦,而他衣裳亦沾了几许远方携来的灰尘...若这般去见她,总觉着太过失礼。
秦文带着阿荀走进了一间客栈,他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了一件新制的衣裳。
在这汴京的头一天,他睡得甚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