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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说姑母那是殉节,要是朝廷还在,要颁贞节牌坊给我们家,我不想要贞节牌坊,我也不要死。”
她只想活着
最近邵萍要再嫁,她夫家说给她找了个好人家,大户,主母没儿子,要抬一个二房
趴在窗口,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操场上,有学生在演讲,声音洪亮热烈,不知为何,方若华忽然觉得生活在二十一世纪那样的社会,其实真的很幸运,世上最难得的,不过太平二字罢了。
她就是觉得自己的时代无聊乏味,但至少这一生,若不出意外,就能衣食富足,安安稳稳地活着,可眼下这个时代呢,所有人都身如浮萍,女子尤其艰难。
她曾经跟邵萍开玩笑似的说,你可以读书,以后也能工,自己养活自己,等到将来,咱们国家会人人平等,男女都一样了。
邵萍有没有相信过
她能不能帮一帮那个孩子,那孩子又需不需要她的帮助
此时此刻,方若华觉得自己忽然想写一点儿东西,说说未来,即便到了未来,女孩子降临于世,还是有很多很多的限制,但至少,她们拥有了机会。
第28章喜字
邵萍出嫁之前两天,金老师带着学校里几个年轻老师,包括方若华,一起到她家去探望。
到了六月,暑热难挨,即便是傍晚,因为没有什么风,金老师圆圆胖胖的脸上掉下来大颗大颗的汗珠儿,方若华到还好,她以前就不怕热,身体冬暖夏凉,连她萱萱姐那么个丰胸细腰的大美人都羡慕她的体质,常常说她被老天爷钟爱,不让她受苦,其实当然没有那么夸张,不过比较耐热到是真的。
说是邵萍的家,其实是婆家。
邵萍那个病死的夫婿李志,早前也读过中学,能供得起读书人,李家当然不很穷,有二十多亩地,租赁出去赚的租子够一家人生活下去。
方若华到李家门口,李家大门上贴了喜字,里里外外显然打扫过,干干净净,邵萍的婆婆穿着旧式的旗袍,脸上涂了粉,眉毛很细,嘴角到带出一抹慈祥的笑意来。
“哎哟,贵客临门,贵客临门,没想到阳城大学的先生们居然能脚踏贱地,到我这儿来,快请进,萍儿在屋里呢,真是谢谢先生们关照了。”
那么客气,金老师要说的话一口给憋在嗓子眼儿里,憋得她满脸通红。
不一会儿,邵萍也走出来,脸上说不上高兴,到也没显得忧虑,隐隐的一点儿忐忑,说是每一个新娘出嫁前的担忧也无不可。
她看见几个老师,眼睛一亮,笑得露出几颗小碎牙,浑身都透出喜气来。
金老师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还是咬牙,低声道:“邵萍,现在不讲究包办婚姻了,婚姻自由,你要是愿意就给老师走,老师给你在学校里安排个工。”
邵萍一愣,回头去看她婆婆,李家婆婆也愣住,皱眉,神情很不好看,气道:“这位先生,您这是什么话,我给萍儿找的可是好人家,城东徐大老爷,那可是粮商,这世道,做粮食买卖的哪能不赚钱,萍儿嫁过去是正经的二房,生了儿子后半辈子就有了依靠,你别给我们萍儿出那些个馊主意,过了这村,以后上哪儿找这座庙去”
金老师气得直哆嗦:“她才十四,你说的徐大老爷,今年都五十了。”
“五十怎么了,老一点儿才知道疼媳妇。”
李家婆婆这会儿也没了那谄媚劲儿,表情平静得很,伸手拢了拢邵萍的头发,“几位先生,我是为萍儿好,她在我家一年,贤良淑德,也很能干,我是不想耽误她,才给她找人家,你可以问问萍儿,我对她可有哪里不好地里的活儿都舍不得让她做,也就煮煮饭,洗洗衣裳,没饿着也没渴着她,这回徐大老爷给的聘礼,我拿一半给萍儿当嫁妆,剩下的那一半,打算给我的儿子再买一个妻子,好让他在阴曹地府也有人照顾,也别惦记萍儿了。”
金先生一众老师面面相觑。
邵萍眼睛有点儿红,身体僵硬,却是点点头:“婆婆对我很好。”
方若华从进屋来就没有说话,直播间本来挺热闹,渐渐也没人吭声。
金老师还想说什么,邵萍忽然抬头:“老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婆婆对我可好呢,比我爹娘还好,以前在家,爹娘不许我读书识字,每天下地做活照顾弟弟,我大姐前年忽然不见了,我知道,肯定是爹娘卖了她,我,我比我大姐幸运,婆婆说,我这样的长相,小户人家养不住,再大一点儿,会招祸的,进了大户人家的门,才能保平安。”
老师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若华胸口憋闷,在小说里,她只读到了风花雪月,可是现实中,所谓的风花雪月,是何等的渺小。
她伸手拉住邵萍的手,轻笑起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特别厚重的金镯子,戴在她手上,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你说过,你想活着,永远记住这句话还有,等哪一天你忽然觉得有勇气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就去方家庄找我,别的不敢说,我也许帮不了天下所有的女孩子,但帮你一个,到还尚有余力。”
邵萍的眼睛红润,咬着嘴唇笑道:“先生是好人,先生们都是好人。”
金老师来李家之前,甚至想过找人把邵萍抢走,哪怕被告了,她也不怕,但是真正来到李家,见到邵萍,一口气就散了去。
她还能怎么样人助自助者,那个孩子认了命,愿意顺从,别人想做什么都不行
方若华回到家,就忍不住跟夏芬说了这件事,夏芬沉默半晌,只是叹气:“再过很多很多年,女孩子们的思想可能才会有所改变,别多想了。”
“嗯。”
方若华回书房去,摊开纸笔,想写点儿什么东西,写一写自强不息的女孩子们的故事。
至于邵萍,她想,虽然她跟那个孩子说,如果想改变,就来找她,但她不知道自己希望还是不希望那孩子找来,如果她不找来,那她一辈子恐怕只能做一个富贵人家的二房太太,唯一的职责就是为人家生孩子,但那也代表,她还没有绝望。
方若华摊开笔记本,认认真真地在上面写“是任人在黑暗里沉沦,还是做那一个惊醒众人的清醒者”
她忽然想到鲁迅呐喊的那篇自序“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方若华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能理解这一段话了。
她也许做不了那个惊醒众人的人,但她也许能惊醒一两个,救出一两个
这世上很多人深陷苦难,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她身为女子,自然更怜悯女孩儿,能救的不多,只是眼前能看见的,能想得到的,她伸伸手也好,只为自己心安。
一连数日,方若华除了上课,就是在屋里琢磨文字,日子过得颇有点儿昏天暗地。
陆先生看了她最近写的几个短篇,都是短小精悍,充满讽刺意味的小故事,写当下女性的,没有说不好,只是叹息:“行,发吧。”
有陆先生插手,方若华在自由谈上有了一个小小的专栏,有时候发一些文章,有时候是一些新体诗,还有时候是一些评论,关于时政的,关于民风民俗的。
几乎很短的时间,方三妹收到的来信就自己读不完了,陆先生建议她请几个助手。
第29章义愤
请助手的事,方若华到不着急,她有学生能用,除了阳城大学的学生,庄子里还有不少读书识字,急着找活儿干的小丫头,人手方面不缺。
不过现在还用不着。
这日早上有课,方若华拎着课本,算算进度,正想着要找老妈帮忙准备新教案,一进教室,气氛却有点儿不一样,她眨眨眼,就见前座的几个特别熟悉的面孔都有些莫名的义愤填膺。
“嗯什么事”
“”
“方老师,是不是有人欺负您”
“那些小报上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项君是谁他是不是欺负您了”
叽叽喳喳,一派嘈杂
方若华:“”她最近过得分外充实,可也忙得很,连顾长生那样丰姿俊雅的美男子都没力气去欣赏,更别说项君,早把这人抛在脑后去,忽然听到这么个名字,还真有些不适应。
一帮弟子委屈地红着眼,把皱皱巴巴的一叠报纸送到方若华的案头。
方若华翻开来看了看,登时有些意外,上面居然有一篇写她的文章。
平平静静地读下去,虽然话语中透着讽刺,但比起二十一世纪的小报,这一篇到也不算荒唐,就是说她本是阳城大才子项君的童养媳,项君为反对封建压迫,为了自己的爱情,已经和她离婚云云。
大体的意思就是她只是个粗鄙无礼,思想封建落后的旧社会童养媳,结果居然敢去做大学老师,实在是让当下的大学生们脸面都丢尽了,学校的脸面也丢尽了。
言语轻佻,隐隐还损了阳城大学一通。
“咳,行了,上课。”
方若华一笑,把报纸扔在一旁,“我们这一堂是物理课,不是文学赏析,都不许读报纸了。”
一众学生:“”
方若华不紧不慢地把这一堂课上完,看学生们委委屈屈地不肯走,失笑道:“我上课的第一天不就说过,离异单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至于人家说,因为我离婚了,所以不配当这个老师,这是完全讲不通道理的糊涂话,何必放在心上,有这个工夫,你们多读几本好书,多做几次实验,哪怕是去操场上跑一跑,踢踢球,和小女朋友,小男朋友约约会,都是好的”
众人一愣,哄然大笑。
“对对,不理他们”
学生们到底单纯,或许有那么一两个看方若华的眼神有些异样,可大部分都是义愤填膺,为自家老师鸣不平。
阳城大学的老师们大部分都很好相处,看过报纸,只私底下骂那些小报生事,可是天底下闲人无聊,爱八卦的也多,眼下女人离婚,说起来并不好听,遇见这等事,难免被人指指点点。
方若华离开教室,发现老师们多不说什么,有些聪明的,更是连安慰的话也不出口,省得让人难堪,到是学校里一些工人员,做清洁的和园丁,见了她都避着走。
这些人,居然还是女子居多。
方若华心下叹息,也有些不悦,不过到也不特别在意,对着自己那些同事,也大大方方地说自己的经历,并不避讳。
她心里明白,越是表现得在意,那些说小话的人越来劲儿,相反,她要是表现得云淡风轻,丝毫不放在心上,那些人自然而然也就觉得没趣儿了。
方若华没当一回事儿,李老却当场气得摔了茶杯:“什么玩意儿,说人家若华家境贫寒,又离过婚,不配当先生什么时候我们学校的先生不挑学问,挑出身了女人离了婚就不能当老师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们若华离十次八次的婚,她也是一位好老师”
一群老头儿赶紧劝:“看看你,一大把年纪了,和这些龌龊人置什么气”
“说咱们若华家境不好的,那才是胡说八道,就方家这一屋子书,便是最大的财富,若华是最富有的姑娘”
“不行,这事没完我看,就是那个项君,要不就是那个叫什么心不心的丫头搞出来的”
李老气哼哼,连棋也不下了,起身就走。
他老人家一生气,连家都没回,直接奔阳城晚报报社,就在人家主编办公室里,洋洋洒洒,痛痛快快地写了一大篇文,扔下才走。
主编哭笑不得,不过心里也高兴,李老都有一年多没动过笔,他的稿子,哪个报社都不敢等闲视之。
第二日,阳城晚报一个上午卖到脱销。
尤其是各个学校,别管中学还是大学,包括周围省市,几乎人手一份儿。
李老在文章里写的是女性意识的觉醒,把方若华为当代新女性的代表好好夸奖了一通,写她出身名门,说她品性高贵,知识广博,富有爱心,简直连她自己看了都要脸红。
至于她和项君的离婚,在李老笔下,那是合理合法的巨大进步,代表了女性能独立自主,能走出泥潭。
一篇文章就让全城三分之二的小报闭了嘴,剩下的那点儿胡搅蛮缠,也不足为虑。
谢冰心也看了报纸,为此一整天没吃下饭去,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李老这般护着她,转头看到项君阴沉的脸色,心下难受,连忙过去抱住项君的胳膊:“子南,这些人再无聊不过了,随便对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的,个个如长舌妇,咱们不理会便是。”
项君眯着眼睛,半晌才点点头:“我不愿意和方若华在一起,她有怨气,我不怪她。”
他声音很低,目光在阳城大学教师那几个字上逡巡徘徊,心中充满疑虑。
她怎么会做老师她不是不识字吗只是,印象中的前妻形象过于模糊,项君到现在也说不清楚,她究竟识字还是不识字
李老一带头,阳城大学的老师们也纷纷发言,眼下在报纸上发言辩论的事情很常见,每日报上都是唇枪舌战,刀光剑影。
陆先生也开了口,只一句话:“方若华,方三妹,此篇荆衣记,结尾看样子需要修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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