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书屋

分节阅读 12

d战场的族叔沈陵打听到遭受袭击的原因。

前来袭击他们的数百人,皆是张氏私兵,乃是被老爹干掉的原吴兴太守张茂之妻陆氏召集旧部,为夫报仇。

遭遇这种事情,庾怿也很恼火。双方旧怨不提,如今他已经与沈家同流合污,对方竟然还悍然引兵袭击,分明是不给他面子。因此趁着队伍修整时,庾怿写了几封信,让顾飏先行一程,送往吴郡各大世家。

凭庾怿的原本的官位声望,自然难入这些吴郡高门的法眼。但眼下庾怿却是身负大功大名,孤身入营劝降沈充,两相联合便让人不敢小觑。加上顾飏的刻意渲染,吴郡各世家纷纷做出表示,各自派部曲门生前来迎接随从护卫。

有了庾怿出头和顾飏前后奔走联络,沈哲子乐得清闲。此行要比上次前往会稽从容,沈哲子乘坐平稳舒适的牛车,身边有数名美婢侍女照料衣食起居,并不觉得劳累。

沈哲子所乘的这一驾牛车体量巨大,四面皆为活页,风清日朗时可以平铺开变成一座移动的观景台,雨起时收拢起来,风雨不透。沿路行来他也在欣赏沿途迥异于后世,一千七百年前的吴地风光。

只是视野所及,并没有太多他想象中那种阡陌交错、鸡犬相闻的恬淡乡野风貌。所见最多便是被高墙围住,占地广阔的大庄园。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山林荒地,河渠沼泽,人烟不多。

当然所谓的人烟不多并不是一片荒凉,只是那种小户经营的自耕农村舍不多。尤其是在地势开阔平坦,湖泽丰美、土壤肥沃的地界,更是几乎看不到小农踪迹,完全被大宗族庄园给划分占据。

东晋名士风流,士族相承,上至中枢台省,下至田野乡间,一以贯之。贫寒之家,宁为大族荫户,不做治下良民。附于大族只受一家盘剥,但若要独立入籍,既要承受朝廷征收的赋税徭役,中间又有各级官吏的盘剥,还有乡里豪族的挤压排斥。

沈哲子道途所见,越发深刻感受到这个时代的无奈。这个君王与门阀共天下的朝代,就像是一个浑身长满肿瘤的蹒跚巨人,外表装扮的再华美,掩饰不了内里的畸形病变。就算偶有一个门阀权臣壮大,行废立僭越之举,不过是一个更大号的病瘤,改变不了本质。

一行人到达吴郡治所吴县时,队伍规模已经扩大到将近三千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吴郡士族派来凑热闹的子弟或是私兵部曲。而在到达吴县后,声势达到了极点。诸如顾陆高门,尽数排遣宗亲族人前来迎接。

之所以造成如此大的声势,原因有很多,但明面上的理由则只有一个,那就是庾怿孤身犯险,迫降万军,乃是真正值得传诵一时的壮举。由于吴地士人太过热情,一行人不得不在吴县逗留多日,连场赴宴。

沈哲子也不得不跟在庾怿身后,每天都要在宴会上将庾怿这壮举讲述多次。这也是老爹沈充跟庾怿计划的一部分,要制造舆论压力,倒逼朝廷承认庾怿的功勋,并且为沈家洗脱从逆之嫌。

连续多日的造势,诚然将庾怿个人的声望推到一个极点,为这个传奇故事大反派的沈充也获益匪浅。不负恩义,大器能容,幡然醒悟,赫然已有国士之风。

虽然自己也亲力亲为营造声势,但对于时人堪称吊诡的审美意趣,沈哲子也实在理解无能。这故事中两个主角,一个擅离职守,一个造反未遂,居然都成了意趣高洁、堪匡危扶难的高士

大概一个时代,总有其独有的时代特色标签。但历数几千年历史,东晋时代的风雅无疑是最不合时宜的。

譬如此前戍守北地并州的名将刘琨,其时北地沦陷神州动荡,刘琨孤军以守飞地,其中艰辛可想而知。时人称赞刘琨最多谈起不是其如何左支右绌,如何苦心孤诣,如何苦苦维持,反而是那所谓的吹笳退敌。

诚然这样的故事风雅、智谋、传奇兼具,但言必称之,只有身在当下,才能让人感到这种风气如何让人心寒。看到那些家伙说得兴高采烈,恨不能以身代之,仿佛刘琨在北地经营只是每天训练鼓吹班子,其余诸事不问。

沈哲子在不同宴席上听过几次后,心里便暗暗决定,等到日后自己得以执掌大权,哪个脑残王八蛋再说这种事情,就让他吹着胡笳去北伐,看看能不能感动那些胡虏收复神州。

虽然心内愤慨,但眼下也不得不借重这种风潮。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获得此行的正当性,继而获得合法性,最终演变成定论的事实。

在吴县逗留几天后,再上路时,队伍的规模又扩大几分。下一站,便是侨人聚集的晋陵。

晋陵地属徐州,距离有北府之称的京口已经不远。而徐州正是沈哲子预想中要给老爹谋求的方镇备选之一,因此便打起精神想仔细观察此地风物人情。

可是一俟进入晋陵地域,沈哲子才发现他把事情想得有点简单。

如果说吴郡尚是一副丰耕水乡画面,只是失于豪族圈地自肥。那么晋陵左近完全可以称得上四野荒芜,沟壑泛滥,杂草丛生,往往要走出很远的距离,才能看到田野开垦的痕迹。而这些开垦的荒地,也大多集中在拔地而起的坞壁附近。

如果说田地开垦不足是因为南渡时间太短,尚没有完全铺开。那么在这里也没有看到大批居无定所的流民,便让沈哲子百思不得其解。

待找到知情人一打听,沈哲子才知道,南渡之人虽然多,但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各有宗族,或是依附大宗。而地方官府或是为了防止动荡,或是出于各自利益,也都鼓励那些大宗接纳或是强掳散落的流民收为荫户。至于剩下的一部分,则被严力约束在旧吴军屯范围内,禁止四处游荡。

而这里的宗族势力之复杂,也远超沈哲子的想象。其中徐兖籍侨人最多,有时一座坞壁中便生活着多达四五家宗姓。在此为官者,若没有这些侨人认可的家世背景,绝对堪称折磨。被乡民联合驱逐只是小事,更有甚者被侨民围攻治所,殴打致死

原本在沈哲子印象中,这些离乡背井的侨人应该属于弱势群体,但只有身临其境,才感受到那种凶悍暴戾的气息。一路行来,单他所见便有数起斗殴致死的恶性事件。甚至还有强人于道旁观望,想要劫掠他们的意图极为明显。

最终,沈哲子做出的结论是,这些背井离乡的侨人固有可怜之处,但其中亦不乏怙恶不悛之辈,的确应该严防死守,绝不能任其向南祸乱三吴。而如果让老爹来到这种地方,无异于架在火炉烘烤,根本不可能会有任何成绩。

以吴人而治侨州,除非凭借铁血强悍手段,彻底摧毁其尚保持的宗族势力,继而才怀柔羁縻,将流民组织彻底掰碎揉烂分散安置。否则在这片土地上成长起来的,只能是高平郗家那种凭此自重却又困顿于此的门阀,或是北府那种派系林立的军事集团。

在没有掌控全局的实力之前,提前将北府这个门阀变种的怪胎打造出来,非但不能完成沈哲子的北伐梦想,反而会形成较之门阀更强力的钳制。

第19章0019居江南,大不易

与在吴郡时备受追捧不同,一行人在晋陵遭遇可谓冷落。尽管此前所造声势浩大,但那些侨居晋陵的徐兖士族回应者却乏乏。

之所以会如此,倒不是这些侨姓士人意趣不同,而是这些家族与朝局纠葛更深,不如置身事外的吴地士人超然,可以随意表达自己的喜好。

毕竟所谓的名士只是装疯,疯到纯粹自然的只是少数,明白自家老大是谁。庾怿公然挖徐兖头马琅琊王氏的墙角,事迹哪怕再如何激动人心,这些人也绝不敢在如此微妙时节上赶着凑热闹。

庾怿也深知这一点,与沈充计划并没有继续在此造势的打算。路过郡治的时候,只是请沈哲子去他家,召集家人摆一场家宴。

颍川庾氏人丁本来很兴旺,只是永嘉中分散各地,并没能聚在一起。如今住在晋陵的,主要是庾怿父亲庾琛这一支。庾怿请沈哲子见他家人,也是对沈充予以回应,以示通家之谊。

庾氏庄园位于城外一处山坡下,格局类于道途所见,只是规模比之吴郡各家族的田庄略逊,更不要说跟沈家那种大庄园相比。

“我家居清简,哲子不要介意。”

庾怿在牛车上对沈哲子笑道。

“德行兼备,家业自兴。世叔有经世之才,名显于时,家业兴旺指日可待。”

沈哲子客气一句,魏晋士人,除了极个别实在没有经营之才的甘于贫寒之外,并不讳言营利。就算不为子孙计,单单自身嗜酒服散、游饮集会就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譬如琅琊王衍雅不称钱,唤之阿堵物,但其本身却是热衷敛财。而陈郡谢灵运也是清楚认识到,非田无以立,不只要占山霸泽,还要讲究山水交融的周圆之美。

庾怿听到沈哲子的话,会心一笑。若别人说出这话,那只是一句恭维的闲语,然而出自吴地大土豪之口,便意味着真正的实惠。

虽然此行没能带上沈充准备的那批庞大财货,但就随队携带的一部分馈赠,就已经非常可观。仆役数十人,骏马华车数驾,钱绢食粮更有数十万之巨。这批财货全都是送给庾怿私人,已经倍于庾家时下拥有的家业,足以让庾怿在宗族中掌握更大话语权。

沈哲子应付庾怿之余,也在观察庾氏庄园种种,借以了解更多侨居士族的情况。

庾家庄园的规模不算小,囊括了左近两三个山头,面积足足有近百顷,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山坡贫瘠岭地,只能种植一些桑麻果树。由这里可以看到山坡上斑斑秃地,一些果木树苗参差其间,想要获取收益,最少也得数年之后。

地势平坦的耕田分布在山脚下,处处都有新垦痕迹,田垄翻起的土色黝黑,那是烧荒后的草木灰还没有尽数被田地分解吸收。面积不大的几处水田禾苗长势并不算好,条叶枯黄,迟迟没有抽穗,可见土地贫瘠,还要养田数载才会渐渐变成熟田,获得可观收成。

田地中还有仆役在细雨中挖沟排淤,壮丁之外不乏妇女、老迈者,可见人力不足。

由此可以看出,颍川庾氏在政局上虽然是冉冉升起,但影响只限于台省中枢,并没有外任方镇者,家中资财比之吴地寒门地主家境也略有不及。

庾家这种境况,在南渡士族中应该不是个例。

真正根深蒂固,影响深远的一等门第,其实很少南渡过江。他们深植乡里,盘根错节,潜力巨大,有信心无论当权者为谁,只会对其怀柔拉拢才能维系统治。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山东高门在八王之乱中并不属于东海王司马越一方,对于司马越的小马仔琅琊王司马睿所建立的南方小朝廷并无归属感。

所以,南渡士族一般有三个特点,第一是原本门第不高,郡望稍逊,第二则是从属越府,司马越被石勒干掉后自然投奔司马睿,第三在籍贯上以青徐兖豫为多。

南渡过江后,人身安全虽然得到保障,但是远离故土,除了情感上的煎熬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经济地位的丧失。

如此大规模的举家搬迁,又不是公费出差,既抛弃了立身之本的家业,沿途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兵灾人祸,到达侨居地后还要兴建屋舍住所,再厚实的家底也折腾个七七八八。

相对于其他侨姓,庾氏早已南下,避免了兵荒马乱的逃窜,尚算从容,仍然家居清简,可想而知其他侨姓家族是何窘迫家境。

到达庾氏庄园的时候,沈哲子对庾家的贫寒有了一个更清楚的认知。偌大的庄园虽然搭起了架子,但尚有一部分屋舍没有竣工,所用材料皆为木石原色,并没有什么雕梁画柱的点缀。

当然,比之那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真正贫寒人家,庾家有田产百顷、屋舍众多,算不上赤贫。但以其兄执掌中枢的权势,称得上是后世所说的宰辅之家,世代冠缨,未免就过于寒酸了一些。

庾氏兄弟五人,长兄庾亮与四弟庾冰正在建康为官,如今留居大宅的只有庾条、庾翼两个尚未出仕的。

将近庄园,一干家人迎出,庾怿却只看到最小的兄弟庾翼并几个子侄,却没见到三弟庾条,心内有些不悦,问道:“幼序去了哪里”

庾翼上前答话道:“三兄不知二兄今天归家,一早出了门,至今未归。”

一听到这话,庾怿更加不满,他们兄弟几人,只有这个庾条性情最浮躁,年过三十尚不思进取,交往多浪荡之人,每日恣游狂欢,半点不知世道艰难,反而不及庾翼这个最小的兄弟沉稳。

不过因为有客人在场,庾怿暂且忍下心中不满,向沈哲子介绍家人。沈哲子一一上前见礼,并着身后的仆从各自奉上礼物,同时观察这历史上取代琅琊王氏执政的门阀人物风貌。

首先进入沈哲子视野的便是庾翼,心情不免有些激动,他知道庾翼可是在兄长接连死去后为庾氏头面人物执掌大局,并且率军北伐。严格说来,这是沈哲子见到第一个东晋能够左右时局的大人物。

只不过此时的庾翼年方十八,未及弱冠,自然没有后来的威仪气度,看上去英气勃勃,并不同于时下士人追求的那种纤弱病态。

而后便是庾家年轻一辈,其中有庾亮的两个幼子,庾怿的一子,还有那个不曾露面的庾条的儿子,年长者不过十一二,最小的则只有六岁。

这个年纪还不懂收敛情绪,在庾怿监视下一丝不苟与沈哲子见礼,只是双眼滴流乱转望向沈哲子并其身后几名侍女,难掩好奇之色。至

三七书屋【sanqishuwu.com】第一时间更新《汉祚高门》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

新书推荐

大明风流我家娘子太体贴随母改嫁,我跟继父约法三章三国之美女如此多娇我在异世界召唤玄天宗修行记事我的臣子们都太逆天了!开局贪成五亿县令,女帝求我多贪点?谍战风云录:大宋朱元璋:逆子,这皇位非你不可!无敌县令:从替哥哥入洞房开始大秦:最狠丞相,杀出个万世永昌穿成乖软夫郎的农家书生封地三年,百官跪求登基!朕,剩者为王朕,乃万岁!大唐小说家让你当江湖大佬,你成了军阀?最狂上门女婿带着美女闯三国舔狗三年,只为开启军工系统三国:从麦城称霸世界太子我啊,最喜欢做好事了我在水浒做奸商倒拔三国那年,那雪,那个醉酒书生谍海无名金玉满唐春枝缠我在三国逆转乾坤诸葛重生:众将士,随亮北伐!清末土司王继兄不善武官子的科举青云路女帝:假太监,朕的后宫都让你凿光了明末:边军不退臭县令朕怀孕了三国之从购买并州牧开始三国风云:群雄争霸天下三国:我刘备也是绝世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