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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天晚上，一直闹到过了子时，贾母才说要歇，不过前头的摊子也没散，有喜欢热闹的丫鬟婆子还在前头守着。

剩下的主子们，老的老小的小，不过说了几句恭喜的话，便一一离开了。

贾琏跟王熙凤两个倒是年轻力壮来着，只不过一个肚里有孩子，纵然有心也无力，另一个管着贾家庶务，忙到除夕正是松弦的时候，放了鞭炮也觉得困了，再者没人陪着，更是无趣。

贾母回到屋里并没有立即歇下，而是叫人端了一早准备好的燕窝汤来，跟林黛两个一人一碗吃了。

宝也有点眼馋，贾母笑道：“这是滋补用的，不是你能吃的东西。”

只是宝依旧不依，缠着老太太非喝了一口汤尝了尝味道才算完事儿。

这个点原本就该睡了，虽然是过年，人人都兴奋，只是忙了一天那点力气也用得差不多了。贾母打了个哈欠，道：“今儿收拾东西，叫黛跟我一起睡，外头鞭炮响，她身子又弱，省得受了惊吓。”

鸳鸯忙拉着绿柳去给林黛收拾被褥了，绿柳心里再次感慨贾母的用心，又想着明天一定早早起来给贾母磕头，鸳鸯道：“今天我看你就挺好，咱们是丫鬟……府上的爷还是别太近的好，纵然是咱们行的正，也怕有人动了歪脑筋。”

绿柳正走神的，完全没听见鸳鸯问她什么，鸳鸯推她一下，“想什么呢？”

这句话倒是听见了，“明早要给老太太磕头。”

鸳鸯笑了起来，“你还真想着头一个红封呢？”

说完她俯在绿柳耳边道：“我偷偷告诉你，都是一样的，你可别跟别人说去。”

绿柳看她一眼，“明儿不就都知道了，还用我说？”

鸳鸯头一甩，“那可不一样。”

又道：“明儿你只管睡你的，老太太早上还得进宫朝贺，除夕、初一进宫是免不了的，年年如此。”

绿柳叹了口气，“这住在京城，也有不好的地方啊！”

说着又认认真真的看着她，“你可真辛苦。”

鸳鸯被她这语气逗得笑了起来，忍不住在她背上拍了一下，“赶紧着，我还能睡两个时辰呢。”

绿柳抱着被子等物，跟着鸳鸯一起到了老太太屋里，这还是她来到贾家一个月，第一次进贾母的卧室。

这卧室布置的……挺厚重的。

家具多是紫檀木，偶有浅色的象牙插件点缀，桌上摆放的多是器，当中一个木根寿星。

放眼看去，除了一个掐金丝的珐琅香插，几乎没什么金器。

老太太屋里八个大丫鬟动很是麻利，绿柳不过去抱个被子枕头，这边林黛已经梳洗好了，连头发都松了，正坐在床边看她。

“姑娘好好歇着。”

这时候也就能说这个了，绿柳把东西放在床上规整好，又给贾母行过礼，这才出来。

外头屋子的大钟“叮”的一声轻响，子时一刻了，绿柳忙也收拾东西，躺下睡了。

永宁二十八年了……不知道爹娘现在做什么？哥哥又在做什么呢？

大年初一，天不亮老太太就起了，不过有人比她更辛苦，邢夫人、王夫人，甚至已经有了身孕的王熙凤三个，都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丫鬟们上了点心，除了王熙凤，一人还有一碗参汤下肚。

等她们吃的差不多了，贾母这才出来，几人上前行礼，王熙凤又要给老太太拜年。

“不忙不忙，”贾母笑道：“等咱们都从宫里回来了，把他们都叫上才热闹。”

王夫人这才跟邢夫人两个上前，一左一右的伺候贾母用早餐。

不过后头还得进宫，不敢吃太多，加上起来太早也没什么胃口，主要还是喝了碗参汤提提精神。

贾母站起身来，对屋里的丫鬟道：“你们也再歇歇。”

又专门点出来绿柳，“等过了巳时再去伺候姑娘起床，她昨天睡得完了，今儿我早上起来又吵她一回，叫她好好歇着。你们也不许吵她。”

绿柳上前应是，看见王夫人眼皮子又跳了跳。

这话说完，贾母便带着人进宫去了。

屋里的丫鬟们跟泄了气儿一般，一个个寻地方猫着睡觉去了。

绿柳却回味起贾家三个女人的眼神，还有贾母的用意。

她特地点出来林黛昨天跟她睡着，除夕的夜里……要知道就连宝都是自己睡的，这又是给姑娘长脸。

王夫人不用说，又是嫉妒；邢夫人倒是得意的看了她一眼，这妯娌两个的争斗，贾家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不清楚的。

诰命的品级、出身高低、原配和继室、老太太的恩宠，邢夫人几乎是样样比不过王夫人，是抓住一切机会都要给王夫人使绊子的。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连邢夫人都看出来王夫人瞧她们家姑娘不顺眼了。

所以贾母才用这等不用说破的方式，和和气气的给姑娘长脸——同时也是警告王夫人。

可是……绿柳不担心王夫人看不看得懂，她只担心王夫人会不会照办……上辈子绿柳没跟着来，她也不过是个丫鬟，想必一开始就是没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王夫人并没有照办。

绿柳轻轻抚着手背上凹凸不平的伤疤，咱们来日方长。

辰时刚过，老太太卧室里伺候的丫鬟就出来找绿柳了，“姑娘说睡不着了，叫你进去伺候。”

绿柳一进去便看见林黛坐在床沿，衣服已经披在身上，“什么时辰了？”

“才辰时一刻。”

林黛松了口气，绿柳上前伺候她穿衣服，小声道：“我问过了，昨天她们是巳时才出来的。”

林黛瞪了她一眼，绿柳知道她是怕屋里人听见，不过她是借着整理衣领的时候说的，声音又小，一个人名都没有，倒是不用怕什么。

只是这会儿也不用解释，说多了反而不好，绿柳笑了笑，道：“方才去厨房看了，今天早上备的是各色粥品还有小菜，昨儿睡得晚，今天不如用些黄米粥如何？也好养养胃。”

“你看着办便是。”

林黛瞧了瞧她的手背，虽然有疤，不过总算是好了。

贾母是巳时三刻回的贾府，一回来贾家上下男女老幼全都到了她屋里给拜年，连有头有脸的婆子们也都来了。

贾母依旧没怎么避讳，拉着林黛还有贾宝一左一右陪她坐着，绿柳在她们站着，帮着倒杯茶又或者端个果盘什么的。

屋里正热闹，外头进来个看着跟贾母年纪差不多的老嬷嬷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长相标致，眉眼间很是灵巧。

贾母一见她便笑道：“赖嬷嬷来了，赶紧搬凳子来给她坐！不许使坏搬小凳子，年纪大了坐不下去。”

鸳鸯亲自搬了高凳子过来，扶着赖嬷嬷坐下，贾母跟她唠起家常来。

这位赖嬷嬷也是个能人，她是贾府的老资历了，两个儿子一个是荣国府的大管家，一个是宁国府的大管家，她的孙子更是一出生就被放了奴籍，听说走的是仕途之道，也已经捐了前程，就等着补漏当官儿了。

只是绿柳却觉得贾家有点托大了。

宁荣二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管家也要找一母同胞的兄弟不成？

这除了能欺上瞒下的贪墨银子，还能有别的好处不成？

再说什么赖家上下的身契都在贾府手里捏着，可是从古至今，被下人害了的主子难道还少？

绿柳这边隐晦的打量着赖嬷嬷，那边两人的话题已经到了赖嬷嬷身后站的小丫鬟身上。

“我儿子买来的，口齿很是伶俐，每日听她说两句话，都不觉得烦闷了。”

贾母笑了起来，“还是你儿子孝顺。”

这话赖嬷嬷也不敢接，急忙站起来道：“两位老爷都是实在人，不像我那儿子只会搞些花活儿。”

“快坐，”贾母笑道：“不过说说话，你怎么就紧张起来了呢？”

说完又去问这丫鬟，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丫鬟看着不过十岁出头，在贾母面前一点都不紧张，脆生生道：“回老太君话，我叫晴雯，今年十——十一岁了。”

贾母笑了起来，对赖嬷嬷道：“才是初一，还不习惯呢。”

“——爹娘记不得了，只有个姑舅表哥也在外头做事儿，是庖宰上头的人。”

贾母听她说话这样清楚，不由得笑了起来，又拿了个小银锞子给她，“可怜见儿的，拿着这个，想要什么自己买去。”

赖嬷嬷眼珠子转了转，道：“还不快谢谢老太太？”

晴雯二话不说，跪下来就给贾母磕头了。

赖嬷嬷又道：“老太太若是喜欢，不如留下她来？我不过是个下人，哪儿配使唤这么俊的丫鬟呢？她跟着我就是埋没了，只有老太太能调-教好。”

绿柳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分明就是专门挑的人来献给老太太，专门来讨她喜欢的。

不过这丫鬟长得是真好看，眉眼间跟姑娘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贾母连说了三个好，看得出来她也挺喜欢这丫鬟。

晴雯本就在地上跪着，听见这话又冲着贾母磕头了，“老太君，您要一个人也是要，要两个人也不多，不如把我那姑舅表哥也买了来？”

贾母笑道：“没想你倒是个心善的孩子。”

说完看着赖嬷嬷道：“这事儿交给你去办。”

赖嬷嬷痛痛快快答应下来，晴雯站起身来，左右看看，就这么走到贾母身后站定了。

贾母越发的高兴，吩咐鸳鸯：“你先带她两天。”

赖嬷嬷又从袖口掏了她的卖身契出来，递给鸳鸯。

绿柳这回没忍住，卖身契都准备好了，这就是来巴结老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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