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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绿柳是惊醒的。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见床边坐着三个人，王嬷嬷、雪雁，还有鸳鸯。
绿柳正要坐起来，就被鸳鸯一把按住，“快别动！你就不觉得疼？”
顺着她的视线，绿柳看见自己枕头边上一摊血，还有手背上被掀开的疤。
怎么会疼呢？她自己的呀。
绿柳倒抽一口冷气，面上一点不显，“这是怎么搞得？”
王嬷嬷拿着热手巾给她一点点擦，“早上一出来就看见你这一枕头的血，吓也吓死了，偏偏你睡得这样熟。”
雪雁紧紧抿着嘴，连呼吸都放轻了，似乎每吸一口气，就要扯动她的伤口一般。
“这下可要留疤了。”
鸳鸯懊恼道：“都快长好了。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睡觉也不老实点？”
绿柳听见她的絮絮叨叨只觉得心里暖的不行，道：“也不疼，许是昨天不小心蹭到哪里了，还有点痒呢。”
“痒？”
王嬷嬷抬起头来，“现在怕只剩下疼了吧？”
说完又故意稍稍加了重手，绿柳不经意把手往回一缩，王嬷嬷道：“你还知道疼。”
说了没两句话，紫鹃陪着林黛出来。
“我说你们早上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在。”
紫鹃脸上堆着笑，道：“原来是陪着绿柳说话呢。”
单这一句话，绿柳便知道紫鹃心里不太单纯，而且还有点沉不住气。紫鹃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鬟，姑娘来的第一天便到了姑娘身边伺候。
若是没有自己……她怕就是一等的丫鬟了。一等丫鬟跟二等丫鬟，中间的差距可不仅仅是银子能填补的，更多的是在主子面前的恩宠。
比方前天姑娘折了梅花给老太太，她在一边陪着，老太太给了姑娘一柄如意，她跟着得了一个狐狸毛做的暖手套。
再比方宝看见老太太得了梅花，也折了一支给王夫人，陪着一起送去的袭人，得了一串钱，还有连着三天晚上的加菜。
二等丫鬟就没这么些露脸的机会了。
林黛听见这话没说什么，绿柳却笑了起来，道：“这些日子你要多多劳累了。”
她伸了伸手，“本就见不得水，这下又要多养几日了。雪雁还太小，王嬷嬷年纪大了，一路舟车劳动的还没歇过来，姑娘身边就剩下你能用了。”
“你就不知道仔细些？”
林黛的语气里带了三分埋怨，却把紫鹃表忠心的话全堵在了里头。
鸳鸯看了紫鹃一眼，又扫了扫表情语气与往常全然无异的绿柳，笑道：“老太太屋里这么些人，哪儿就能叫姑娘自己动手了？再说老太太比照着二姑娘她们正给姑娘挑丫鬟婆子呢，谁都累不着。”
绿柳手又伤了，贾母屋里的人也就不太用她，林黛更是恨不得叫她坐在自己面前日夜守着，绿柳乐得清闲，横竖这阵子贾家忙不完的事儿，王夫人完全没工夫整些幺蛾子，还能陪着姑娘一起，这么一来二去的，离过年也就没两天了。
贾家依旧忙忙碌碌的，从得到太子要登基的消息开始，就没消停过，先是好好粉刷了祠堂，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后来又觉得新年新气象——当然这都是表面理由，本质还是想着庆祝贾元春高升，把屋子也修整了一番，连外头朱红大门都重新漆了一遍，上头的大铜钉也换成了铜鎏金的。
这可真是够张扬的，绿柳听见这两日贾家一一的动，心说他们这是生怕自己不是上头的眼中钉肉中刺？
原先她们在林家的时候，扬州换个知县大家都要安生一段日子，她们家老爷还是御史呢。更别说这是换皇帝了，真怕别人不知道还是怎么？
还找了孝敬祖宗这个借口……你见过谁家从腊月开始修祠堂的，这分明就是怠慢祖宗。
“腊月里不管是长工短工都不好雇，倒是卖人的多。”
“说是开了三倍的工钱。”
“前前后后花了小三万两银子呢。”
这都是绿柳去找浆洗房的费婆子说话时候听见的消息，她微微叹了口气，这贾家……后头怕是不少人落井下石。
回到贾母屋里，正好王夫人跟琏二奶奶两个都在，两人都是一脸的喜色，前前后后的奉承老太太有福气。
绿柳上前行礼，正要走，没想王夫人把她叫住了。
“正说你们呢。”
王夫人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说完又看了一眼琏二奶奶，道：“这丫头来了快一个月了，人人都夸她，我看着她也顺眼，正好问问她。”
琏二奶奶想了想，笑道：“你们来的时候是腊月初二——”
绿柳点了点头。
“咱们家里每月的月钱是上个月底发——”
这一句话绿柳便明白她们来找老太太商量什么了，姑娘的月钱，还有姑娘带来这三个人的月钱。
贾家的姑娘，每月月例银子是二两，另有二两的胭脂水粉，伺候姑娘们的丫鬟，大丫鬟每月一两银子，老嬷嬷也是一两银子，二等丫鬟是一吊钱。
要是按照贾家这么算，姑娘是四两，她跟王嬷嬷是一两，雪雁是一吊钱。
不过这都不是大头，就她这些日子看着，单单腊月这一个月，鸳鸯从老太太，各房太太，还有下头的两位奶奶、姑娘少爷们那儿得的赏赐，折出银子来怕也有十两了，纵然是临近过年各房主子手都松快，可是大头还在正月里呢。
这么一算，鸳鸯每年除了月钱，少说也有一百两银子的富裕。
念头飞快闪过，绿柳脸上还是一点不显，安安静静等着琏二奶奶继续。
王熙凤笑道：“你们原先在家是什么来的？我们也好参考一二。”
这里头有个坑——就是没坑王夫人也要挥着锄头来两下，绿柳警惕心立即上来了。
姑娘是林家唯一的骨血，跟贾家这等嫡女庶女一大堆的人家不一样的，她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各项加起来是十两。
若是照这么说了……绿柳敢肯定这话要不了两天就要传到二姑娘、宝他们耳朵里。
若是比照贾家的说了，且不说她们知不知道姑娘拿多少银子——到时候王夫人也能传出来她来了没两天，就连贾家的月例银子都打听清楚了这等话。
落在她头上的就是居心叵测了。
想的虽多，不过实际上连一息的功夫都没到。
绿柳抬起头来，定睛看着老太太，道：“先前夫人曾说过，要把当安嬷嬷用，不知道安嬷嬷原先是个什么章程？”
王夫人差点倒抽一口冷气，王熙凤看出她的好姑妈有点变了脸色，不明就里看着老太太问了一句，“这安嬷嬷又是哪个？”
贾母叹了口气，道：“她是你姑妈原先在家做姑娘时候的大丫鬟……”
不仅如此，她比夫人大上五岁，夫人嫁去林家的时候，她带着一大家子，为陪房一起嫁去林家。性子极其爽快，嘴皮子特别厉害，这样一个人——
绿柳隐晦的看了一眼王夫人，还是小姑子身边的大丫鬟，想必当初王夫人也吃过她的苦头，看她有点僵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
可惜后来生小儿子的时候难产死了……不然有她陪着过来，王夫人还敢挖坑？
这可是当年贾母亲手给夫人选的，在老太太面前比谁都要有体面。
王熙凤不说话了，她嫁来贾家两年，也曾听过不少风风雨雨，甚至早先在王家的时候，她的姑妈，也就是现在王夫人，回娘家的时候也曾抱怨过贾家的种种。
比方这位死去的姑妈，在贾家是独一份的，比方月钱就比现在的姑娘少爷们多一大截子，丫鬟自然也是一样。
想到这儿，王熙凤不由得看了绿柳一眼，她还真敢开口。
王夫人也是一样的心情，安嬷嬷当年的月例银子都要赶上现在的姑娘们，就比宝少了一点——你还真敢要！
她俩都不说话了，静静等着贾母的决断。
贾母沉吟片刻道：“既然是一家人，就按照咱们府上的规矩来，绿柳是大丫鬟，王嬷嬷是奶娘，每月也是一两银子，雪雁是二等丫鬟。”
有了贾母的意思，两人不再多说什么了，起身告辞道：“正月的月例银子要提前发，也好讨个喜庆，这就叫人去办。”
两人前后离开，绿柳看着王夫人的背影，她这往王夫人心上戳了一刀，以后王夫人再有什么阴谋诡计的，也不会只招呼姑娘一个人了，只是人精力有限，她能姑娘担待不少。
不过……绿柳微微叹了口气。
贾家落败了啊……这才一代，月钱就少了这么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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