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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柳心里一颤，方才她们进去的时候，贾母跟王夫人已经没有再说送信的事儿了，所以她这么说……是为了刺激姑娘。
可千万别说漏嘴才是。
林黛依旧是不急不慢的样子，比一直微笑的王夫人还要平静，她抬眼看了看王夫人，表情有点惊讶。
绿柳明白，姑娘是惊讶王夫人居然把这事儿说了出来，甚至有可能惊讶这个二舅母对她的不怀好意到现在还没停过。
但是看王夫人嘴角又往上翘了翘，面露得意之色，就知道她误会了。
林黛的沉默恰到好处，半晌她道：“既然是二舅母办事儿，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二舅母看着办就是。”
王夫人不过是来恶心人的，有这么一句话也就差不多满足了。
只是想想自打她进门，老太太做了多少事情出来？先是话里话外想将她许配给宝，等她来了又把宝挪出来碧纱橱，睡到外头的大床上了。
一想起这些，王夫人心里就平静不下来，笑道：“姑娘的字儿写得真是好看，方才老太太还夸呢。”
绿柳倒抽一口冷气，她这是干什么？她这是暗示姑娘她看了信吗！
不可能。绿柳摇了摇头，没人会做这种事情的，信封上头也有姑娘的字儿，多半是借着这个来故意找茬，为的就是叫姑娘难受，甚至情急之下去找老太太告状。
林黛依旧是那副不急不慢的样子，“早先在家，父亲也请了名家教我，还有不少名家字帖叫我临摹。”
只当是没听出来王夫人的意思。
绿柳见王夫人还想说话，也顾不得许多，狠狠吸了一口凉气，借势又咳嗽又打喷嚏，搞得很是狼狈。
王夫人眉头皱了皱，虽说丫鬟生病不算什么，可她们才来，正是人人都往她们身上看的时候，若是真的伤风了，事后难免有什么“王夫人拉着人说话，生生的给人冻病了”之类的话传出来。
“赶紧回去吧。”
王夫人退后一步，道：“外头冷，你们才来，想必——”
绿柳又打了一个喷嚏，王夫人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得体是得体了，就是笑得有点大发。
林黛回头瞥了绿柳一眼，王夫人听不出来绿柳是装的，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绿柳反而冲她一笑。
绿柳现如今算是明白了，王夫人再怎么样，明面上都不会撕破脸皮的，她还要披着她吃斋念佛的外衣，端着她慈眉善目的形象，维持着她贾府第一善心人的假象。
这样的人好对付也不好对付。
她要形象，绿柳可不要，再说绿柳才来，身契也不在贾家，她又能拿自己怎么样？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算完事儿。
私底下的功夫，比起气人来，绿柳觉得自己谁都不输。再说她还在老太太屋里呢，寻找个机会谁死还不一定。
“回去吧。”
林黛扫了一眼绿柳，她里头穿的小袄，外头裹着厚实的大披风，绿柳为了活动方便，穿的是秋天的厚衣裳，外头加了一个棉比甲，哪儿能挡得住寒气呢。
林黛担心绿柳冷，绿柳也担心林黛冷，便转身跟着又往回走，只是又怕姑娘整日待在屋里嫌闷。
而且姑娘喜静，老太太那屋里人又特别多，一天都闹哄哄的。
“回头等雪停了，太阳出来了，下午咱们再出来。”
林黛嗯了一声，脸上有了点笑意。来贾府三天，这还是绿柳第一次看见她对着自己笑。
“姑娘。”
绿柳下意识叫了一声，有点急切。
林黛微微蹙眉，停下脚步看她。
绿柳深吸一口气，她们来贾府三天，这还是第一次她跟姑娘单独相处，旁边什么人都没有。
有些话纵然是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或者连自己都不太敢承认的念头，趁着这个功夫也要一并都说了。
既然有了这个念头，绿柳说的特别直白，一点都没掩饰。
“咱们来国公府三天了，老太太院子里一百号人，屋里也有二十余人伺候着，您的份例比照贾家的姑娘，将来也是十几个人在身边——”
听见这个开头，林黛已经沉了脸下来。
绿柳知道她要阻止，语速反而加快了。
“我但凡在哪儿受了委屈，能寻个借口骂人，能哭能笑能装疯梦卖傻，可是姑娘能干什么？这话我只敢说一次，我知道姑娘是为我好，我也盼着姑娘好，盼着姑娘开心——从今往后，我在姑娘面前只笑不哭，若是哪一条做不到，您把我赶走就是。”
绿柳有点焦急，她想说的远比这个要深，比方她虽然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是心一直没有变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林黛抬手，阻止了她继续说话去。
“我明白的。”
这一句话把绿柳身上的焦虑全吹了走，她看着林黛的眼神、表情，她家姑娘远比她要坦荡的多……换句话说，活在这种地方也要难过的多。
绿柳正想说什么，忽然想起方才自己那一顿的诅咒发誓，脸上换成了笑容，重重点了点头，道：“咱们回去吧，我手都冻青了。”
林黛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方才拉着我非要一大车轱辘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说着林黛把手炉塞在了她怀里，“今儿这手炉重了许多，你先替我拿着。”
绿柳笑了笑，知道这是她家姑娘体恤她，接过手炉便跟着回去了。
贾母的屋子依旧是温暖如春，看见她们两个回来，贾母还问，“怎么这么快？一圈都没走完吧。”
林黛笑着睨了绿柳一眼，“您看她说是陪我出去走走，却又穿的这么少，出去就打喷嚏咳嗽的，哪儿还敢久待？连手炉都叫她抢了去。”
贾母见林黛来了几日，终于活泼起来，笑影里还有了几分贾敏当年的模样，不免大笑起来，拉过林黛道：“外祖母给你暖暖手。”
说完又看了几眼绿柳，对鸳鸯道：“她们不知道咱们这儿有多冷，也该给备几件衣裳才是。”
绿柳笑道：“您看我身上这件儿可眼熟？头一天鸳鸯姐姐给我的。”
贾母道：“还有那两个呢？一老一小的，更不经冻。”
“您放心。”
鸳鸯笑道，“咱们院里什么都不缺。”
这话题算是过去了。可是绿柳知道贾母是肯定要多想的，她能不动声色给琏二奶奶还有王夫人一人吃个教训，就没道理轻易放过去这事儿。
绿柳也觉得奇怪，当初到林家的人不叫她们多待东西，究竟是谁的意思呢？
原先她觉得是王夫人，目的是为难她家姑娘。后来见了琏二奶奶，她性子张扬，又时时刻刻在奉承老太太，她也有很大的可能。
别忘了来的头一天，不管是老太太还是琏二奶奶，都曾当着姑娘的面说过，“缺什么想要什么找她去”。
若是她们短少了衣裳等物，是要找琏二奶奶去做的，这样一来她能借着姑娘在老太太面前露脸，显得能干，二来也能跟姑娘打好关系，同样是卖好给老太太。
不着急，绿柳脸上挂着笑给姑娘倒水，心里却想那几个婆子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总有一天她能知道这事儿是谁做下的。
不过……绿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贾家的事儿是一出一出的，没有任何两个人是一条心，这才好叫她浑水摸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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