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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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明，杨曦走出营帐，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不禁长舒口气，身体上的疲惫经过一夜安眠一扫而光，真是好久都没有这般舒坦和安然了。举目仰天，头顶天空澄净瓦蓝，万里无云，朝阳艳艳，也是难得的一个爽朗天气，心情也变得舒爽起来。

营中已有人开始四处走动，最多见的是医疗兵，已经开始穿梭于各个伤兵营帐了，他们的手臂之上都系着一条红色的布条，手提着白色的医疗带，看着很是显眼。也有些起来的兵士已经在营外活动着身体，或欣然在脸，或沉静如常，自顾自地做着一些间简单单的动作。更多的还是待在营中，不知是继续安眠还是凝眼沉思，他们是兵，他们更是人。是人，就有思想，活生生的思想，即使高高在上的将军，也不可轻易亵渎。

杨曦最为挂念的，就是罗陀寨的薛寨主、燕落兄长，还有自己的结拜兄弟燕飞，要不是他们并罗陀寨众兄弟及时赶到，想来此时自己已经走过了黄泉路正在地狱府衙案前报道呢！趁着此时初晨无事，自己想去罗陀寨的营区那边看一看，如能见到罗陀寨的三位当家人，自是再好不过，一来可以当面致谢昨日火星驰援，二来也想问一问，罗陀寨的众兄弟怎么会在那个位置出现。

因为昨日一直找不到说话的机会，杨曦也就没谢没问，今日正好有此机会，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如此想着，脚步便朝着罗陀寨的营区踏了去。

不一时，便来到了骆驼寨三位当家人的营帐前，杨曦并未直接开口叫门，而是轻轻俯耳于门帘边去听。心中也在思虑，如果屋内没有动静，就说明三人还未起，此时硬生叫起也是不妥，还是悄悄离去最好。听了片刻，听得屋内人语声真切，听声音是燕落的，不知因为什么事儿正在数落着燕飞，薛寨主一直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不时地轻笑几下。看样子三人都是起了的，杨曦于门外听得真切，沉了沉心，开口说道：“薛寨主可起？小弟杨曦拜望”

几乎是一瞬之间，听得屋内薛辅雄高声回应：“起来了，都起来了，杨兄弟请进”

不待杨曦掀帘，门帘却自动掀开。杨曦定睛一瞧，看见了一张满是兴奋的脸，是自己的结拜义弟燕飞。

“杨哥哥来了，快请！”，燕飞嘻嘻笑着说道。

“燕飞弟弟睡得可好？”杨曦一边侧身转入，一边含笑问道。

“好，这一夜睡得可安生呢！什么疲乏都没有了”

“是，你是睡安生了，那呼噜打得震天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下了一夜雷雨呢”，燕飞从旁插言道，一句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燕飞不自觉地红了脸，有杨曦在，他也不好回顶燕落，只是嘴里吭吭哧哧地也说不出一句整话。

“薛寨主，小弟有礼”，众人笑过之后，杨曦双手抱拳，冲着薛寨主行过一江湖礼。

“杨兄弟客气”，薛辅雄双手微抱拳答道，“坐，杨兄弟”，薛辅雄摆手道。

“好”，杨曦答道，案旁有一个空座，看样子应该是燕飞的，行将落座之际，杨曦冲燕落行过一江湖礼，燕飞双手抱拳回敬，二人微笑相视一眼，并无他话。

薛辅雄，燕落，杨曦分坐案边三侧，燕飞立于燕落旁，并给三人重新倒了水。喝过之后，杨曦突然离座行单膝跪拜大礼，道：“昨日全赖罗陀寨众兄弟及时赶到，不然别说我性命难在，就是镇北镖局，连带霍青府全将无一幸免，受此救命大恩，三位当家人在上，请受我杨曦三拜”，说着杨曦右腿膝盖着地，改成双膝跪拜，便要俯身叩首。

杨曦之举着实惊了案旁三人一跳。见哥哥行此大礼，燕飞连扶都不敢来扶，赶忙双膝跪下，伏地埋首不敢仰起。燕落立即起身，伸手去扶，口中还说着：“杨兄弟，快起，快起”

薛辅雄也跟着起了身，急急说道：“杨兄弟这是做何，都是一家人，你这般谢过倒显得外道了不是？这样的跪拜大礼，别说是我的两个兄弟，就是我也是接得惶恐啊！快起，快起，以后切莫再这般做了”说着，也上前来扶杨曦。

二人一起把杨曦再次让于座上，这边燕落伸手扶起了燕飞。待薛辅雄、燕落坐定后，杨曦再次拱手说道：“大恩不言谢，请三位当家人看我日后怎么做便是”

“你看，杨兄弟你怎么又来了”，薛辅雄假意怒道：“要是再这般，这兄弟也没得做了，那我们这里便先走了”，说着就要起身。

杨曦赶忙伸手阻拦，“薛大哥且慢，是我杨曦外道了，今后我便与骆驼寨福祸相依，生死与共”

“哎，这就是了”，薛辅雄高声答道，“兄弟嘛，就是个义字，其他的，都是小事”

“是啊，杨兄弟，你大可不必如此”，燕落从旁说道：“自打前日在罗陀林认下你这个兄弟，你的事就是我们罗陀寨的事，你的生死就是我们罗陀寨的生死，如今兄弟有难，纵是死地，我们也会义无反顾地去救得，不然还哪来的什么兄弟义气呢，杨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燕落兄长所言甚是，杨曦这里记下了”，杨曦轻俯身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薛辅雄摆手说道，“也有些时日没见杨兄弟了，昨日杀伐场上一见，那骁勇难挡，着实是惊到我了啊”

“薛寨主过誉了”，杨曦拱手答道。

“薛大哥可是很少赞誉别人的”，燕落笑着说道，“杨兄弟你算是第三个”

“第三个？”，杨曦惊异道。

“对啊，第三个”，燕落似乎习惯了这种惊异，从容说道；“这第二个，就是你的义弟燕飞，初上山之时，燕飞没有分寸，曾一拳打得薛大哥半月没起来床，养病之时，薛大哥不止一次地称赞燕飞好拳脚”，说罢看了眼燕飞，欣喜之情不禁从心上脸。

燕飞不觉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杨曦也看了燕飞一眼，按燕飞的本领加上天生的巨力，这份称赞确实当得。“那这第一个呢？”，杨曦好奇地问道。

“这第一个嘛”，燕落若有所思一般，继而道：“这应该算是大哥最为敬佩的一位了，也经常听大哥提起，十几年前的一次酣畅淋漓的交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最后变成了英雄惜英雄，就好像今日的你和燕飞一样，是打出来的兄弟义气”

“哦？”杨曦看了眼薛辅雄，见其面上沉思已定，又看向了燕落，“想必此人现在成了薛寨主的结拜兄弟了？”

“那倒没有”，燕落抿了抿嘴，说道，“此人和大哥爷应该十几年未见了吧，是不是，大哥？”，燕飞突然转向了薛辅雄，问道。

“是了，应该有十七八年没见了吧？”，薛辅雄面容微动，继而说道：“唉，陈年往事，此时提起，还多少有些伤感，算了，不说了”

“是，难得今日和杨兄弟聚首，就不说以前的事了，还是说说现在，聊聊以后，这多好”，燕落从旁附和道。

杨曦也觉得有理，毕竟现在不是开茶话会听薛寨主讲故事的时候，一听燕落止了寒暄话头，正好自己有话要问，便开口说道：“薛寨主，昨日你们怎么会在铜陵东城防那里出现？”

薛辅雄正在喝水，听杨曦有问，匆忙咽下，答道：“我就知道杨兄弟会有此问，昨日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也没跟杨兄弟聊上一番，今日正好”，薛辅雄把碗放下，继续道：“还是燕飞在罗陀寨山下抓到了几个逃兵，一问，是铜陵关那里逃过来的，再细问，原来铜陵关被破了。燕飞赶紧上得山，告知燕落和我。想杨兄弟还在铜陵，如今铜陵关被破，杨兄弟生死不知，我等怎好安心待于山上，这不，急急把能战的兄弟点齐了，寻思从祈君关借道，去铜陵找你，没想到祈君关也被破了，好在黑旗军还没来得及驻防，我们便从城中悄悄地分散着走，在祈君关东城汇合，然后一路奔往铜陵关，也算是苍天有眼，正正遇上了你们被黑旗军包围，那还犹豫个啥，直接我们便冲上去了。”

“原来如此”，杨曦听罢，有种恍然大悟之感。也算是阴差阳错，或许真如薛寨主所说，苍天有眼，怜我大燕，怜我杨曦啊！

正当众人感慨命运轮转机巧之际，突听得门外有人轻喊道：“敢问薛寨主，我家少主杨曦可在里面？”

杨曦一听便知，是邢镖头，不待众人答话，率先开口应道：“邢镖头，我在呢”，说着便起身，冲薛辅雄并燕落轻施了一礼，“薛寨主，燕落兄长，我出去看看”

杨曦出得营帐，果见邢镖头立在帐外，“邢镖头，可有什么事”，杨曦轻问。

“少主”，邢镖头俯身施礼道：“霍府帅有请”

霍府帅来找，定是军中有事，耽误不得，随即应了一声，便要跟邢镖头回去。

帐中三人此时也跟着杨曦走了出来，邢镖头见过，一一施礼问好，三人依次回礼，燕落燕飞还好，正常答对，只是薛辅雄眉头间微微皱起，觉得眼前之人好生面善，只不过一时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又见杨曦有事，也不好多问，只好放得二人而去。

路上，杨曦跟邢镖头再次了解了镇北镖局众兄弟的情况，经过昨日铜陵关东城一战，镇北镖局又折得兄弟九人，昨日深夜又有一位重伤兄弟去世，如今镇北镖局仅剩下十二人。想来投军之时四十三位热血儿郎，哪个不是英勇善战、无畏无惧之士，不过两战，已然折去了大半，这仗，还怎么打下去。两人唏嘘着、感慨着、无奈着，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霍青营帐前。

执守兵士报过之后，邢镖头于帐外静立，杨曦单身掀帘而入，见得霍青正在案前倒水，面色深沉忧郁，见杨曦入，忙起身摆手请过杨曦。

杨曦见状，也只是轻轻俯身行了军礼，便和霍青共坐于案前。

案上一壶两碗，碗中热水过半，白汽轻浮，邈邈腾上，显着几分安宁和沉静。霍青拿起一碗，递于杨曦，同时说道：“边房队之名，确是名不虚传。若不是你等，霍青府怕是早已俱在九泉之下了”

杨曦听罢，赶忙双手捧过，“霍府帅过誉了”，出言之际，不禁又思起镇北镖局所亡兄弟，立时忧郁满心，抑抑难舒。

“军旅之人，话少，这份恩情，我霍青，记下了”，霍青沉沉说道，眼睛死死盯着帐中一角，那两把凝滞着斑斑血迹的大刀安安静静地相依而立着。

“霍府帅言重了，边房队也是霍青府的边房队，我杨曦亦是霍青府的人，都是保家卫国，没有恩情，只有满腔的豪情热血，死生不弃”，杨曦顺着霍青的视线望过去，那两把大刀，崔世达的，想自己和崔世达携手突围黑旗军的情景仍是历历在目，如今却阴阳两隔，总感觉还有话未叙，还有酒未喝，还有战场没有一起拼杀，如此鲜活得近在眼前之人，现在却再也见不到了。

有时候想想，命运舛途，死生难测，是这时局之下的机缘让我们相聚，亦是这大势所趋成的结果让我们分开。狂风骤雨之下，我们就像这凌乱气流之中的小颗粒尘埃，根本见不得风涌浪翻、云聚雨下，只是或欣然、或悲哀、或茫然、或高傲地随机碰撞着、摩擦着、擦肩而过着、永世不见着。

高人不点，俗人不醒，没有阴，便没有阳，没有冷，便没有热，没有忽视，便没有珍惜，没有眼前人，便没有天涯客，没有污浊的世道，便没有满腔的义愤，没有眼前的珍宝被一一打碎，便没有痛彻心扉到难以自已的缚心忧伤。思来想去我们都懂得，努力说服着自己接受身为尘埃的卑身命运，但当天降厄运于己身，当身边的一切渐次失去，还是不禁暗伤满怀，不禁幻想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如果。

这战争，真的非打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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