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

这种情绪绝对不能传给祈君县众军士，如果让他们也有了此战必败的想法，那这个仗就真的不用打了。√就算金牙狼再厉害，他也只有三千黑旗军，且是攻城方，而我县内有两万五千余兵士，还占着有利的地势，怎么就必输了呢。况且关于金牙狼的一切说法都是传言，可信度也值得怀疑，此时绝不能自己先把自己吓倒，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对方的一个破绽，挽回主将渐渐失去的能战之心。细细回想着刚才蒋卫夫关于金牙狼的一言一语，燕国寄养、习文练武、重归北胡、游历江湖、新官上任、整改兵制、军风昂扬，之后呢，之后金牙狼去了哪里，他又做了什么呢？霎时间脑袋里闪过一个破绽，关于金牙狼的一个破绽，能挽回主将怯战之心的一个破绽。霍青微抬头，看着蒋卫夫，道：“这个金牙狼，他打过仗吗？”

蒋卫夫先是一愣，再又沉思半晌，后缓缓说道：“这个...，未听过他在北胡打过什么仗。北胡势大，一般边防军少有战事，这次金兀洛南侵，边防军也是按兵不动的，至于为什么派金牙狼做先锋军主帅，也是我一直猜想不透的”

“金牙狼为什么能做得这个先锋军主帅，这个怕是只能问金兀洛本人了”，霍青正了正身姿，声音较之前也有所提高，继续道：“金牙狼毕竟还是年轻，或许如将军所说，读过几本兵书，有几分学识，在军中也混得不错，还推行了兵改。但战场毕竟是战场，和寻常的操练兵士、改进制度可是大不一样，那里的残酷、困苦、血腥、杀戮，绝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能够应付得了的。只有战时见了血，才能切实地体会到战争既可怕又绝望的一面，金牙狼临时回撤，说不定就是被这种战争日渐临近的惧怕之心所驱使，他怕了，不敢再战了也说不定”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蒋卫夫依然做着沉思状，道：“可他毕竟是金兀洛的亲儿子，金兀洛能把他任到这个关键位置上，想金牙狼也不是胆小如鼠之辈。”

“就算金牙狼有三头六臂，咱们还有两万兵士啊”，霍青突然截住了蒋卫夫的话，激愤地说道：“还有固若金汤的祈君县可守，怕他作甚！”

蒋卫夫明显被霍青的言语惊到了，猛抬头看了霍青一眼，看到了霍青坚毅不屈、镇定不迫的眼神，猛然间才意识到自己作为一军主帅，刚才消沉的态度是多么的危险，幸好其他众军将不在场，要不然后果实是不堪设想。看着面前的这位铜陵关军将，他的气势、精神，甚是感染着自己，心中感到激荡振奋，顺着霍青的话往下想，他有三千，我有两万，他是攻方，我是守方，怎么说都是我这边占尽优势，纵然黑旗军主力赶来，想必那时皇城援军也该到了，霍青说得对，怕他作甚。

蒋卫夫又恢复到了之前的老练沉稳之貌，只需一个眼神，霍青便知道，原来的那个祈君县主将回来了。

讨论过后，顿觉腹中饥饿，蒋卫夫便留霍青于议事厅吃了饭，饭后二人又谈论了些己方军中的防务事宜，霍青又协助蒋卫夫处理了些公务。

眼看日落月升，夜色渐浓。蒋卫夫知霍青昨夜奋战连带赶路，还未曾入眠，便让霍青先行到兵营休息，霍青起初不肯，还想再讨论如何加强军队士气问题，但蒋卫夫觉得这不是当前之急，执意让霍青先去休息，此事稍后讨论不迟。霍青也没强求，且自己也确实身心疲惫，尤其是吃过饭的那一小段时间，感觉站着都能睡着。

霍青由兵士引着入了兵营，到了自己的营帐，草草梳洗一番，便脱衣入了榻，刚躺下，便觉眼皮沉重，似有千钧力，想要抬，却再也抬不起来了。虽然兵营内篝火通明，时时有兵队巡视，但霍青这一觉睡得很死，一直到第二天天明。

早上洗漱完毕，霍青便来到城楼议事厅。入门时，见蒋卫夫早在屋内，正和众军将商议着一些军中防务事宜。蒋卫夫因为正对着门口，所以第一个见到了霍青，不待霍青行礼通报，就把霍青叫进了门。

祈君县城楼议事厅又开始鼎沸繁忙起来，黑旗军还未出关，但祈君县的防务片刻都不敢松懈。

大概辰时左右，正当议事厅内一日城防安排叮嘱接近尾声的时候，突有信令兵慌慌来至议事厅门外，躬身行军礼后，报道：“禀蒋将军，黑旗军现已出关，此时正朝我祈君县行进”

众人立时惊骇，昨日刚刚折返，今日又来了，想必此番定是准备妥当了，蒋建军忙问道：“多少人马？”

“大概三千左右，人数和昨日一般多”

“好，退下再探”

“是”，信令兵应了一声，转身急奔而去。

“传令”，蒋卫夫高喝一声，外门立时躬身而立两个信令兵，“通知城上大小据点做好作战准备，令营中兵马火速集结，随时待命，再令后勤府抓紧把作战一应所需运抵到城上以备使用，去吧”

信令兵片刻不敢耽误，急急携令而去。厅内众军将面色紧张凝重，齐齐望着蒋卫夫，蒋卫夫回看了一眼，此时也不用多说什么，因为该布置的都布置了，鼓励的话也都说过了，只是简单地一句，“大敌当前，众将士各司其职去吧！”

众军将纷纷做出了回应，一个个走出了厅，到各自的岗位上，坚守。守城，不是一个人的事儿，但一个人的隐瞒或是过失，足以毁了一座城，所以一个军队能不能守住城的关键往往不在于战力，而是纪律。一声令下，视死如归的铁律，那才是军队的魂。战力此消彼长，灵魂永生不灭，关启将军在铜陵关所留下的魂一直都在延续，但这祈君县的军队是不是也有魂呢，这是霍青心里一直都在疑惑的问题。

对于黑旗军的动向，信令兵十里一报。信令兵每一次通报，祈君关众军士的心都跟着紧了一层，像死神在渐渐临近，心中难抑的恐惧正在体内肆无忌惮的汹涌澎湃着，贯穿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正赶来的黑旗军，真的如传说中那样可怕吗，他们是鬼魅，他们是恶煞，他们是割喉军。还有未曾亲身体验过的战场，究竟是什么样的，下一刻，自己还会活着去想这些让自己后背发凉的问题吗？当黑旗军兵临城下之时，这仗，又该怎么去打，是大伙做什么跟着做就行了吗？万一有箭矢过来，是一直躲着还是该英勇无畏呢？城上的许多甲兵都在目光呆呆地望着城外的视野尽头，心脏剧烈震颤，连同握着兵刃的手都在轻微颤动，可彼此间谁都没发觉，只是期望，那股涌动着的黑色浪潮永远不要出现。

“禀蒋将军”，又一信令兵急奔而至，“黑旗军于离城四十里处退兵”。

“什么？”，蒋卫夫惊得拍案而起，“又退兵了？”

“是的，确实退兵了”，信令兵确认道。

“又退了”，对黑旗军此举，蒋卫夫甚是不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霍青。

霍青也是满面疑色，想不出个所以，若是前番退军是因为准备不足，那此次折返又是为了什么呢？就算金牙狼年轻，想问题不周全，也定不会两番如此，既不是准备不足，那就是早有预谋，但他究竟预谋着什么，祈君县还没人能搞得清楚，搞不清楚就会处处陷于被动，被人牵着鼻子走，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使出那致命一击，让自己无从反应便被彻底了断，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实在是令人绝望。

蒋卫夫从军年头多，他怀疑这可能是金牙狼的疲军之策，有意频繁出兵让祈君县中的边防军士不断地集结，让其精神一次又一次地紧绷，直至绷断。利用黑旗军的逼近来威慑燕军，让其精神崩溃，最终不战而降。

霍青倒不是这么认为，按黑旗军的作战习惯，就算敌军投降，他们也不会留下一个活口，这是北胡周边国家众所周知的，不战而降不可能，要是因为惧战而弃城逃跑却是有这个可能，利用自己的军威一次次威慑，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个金牙狼要是真能行计若此，也算是不枉在大燕生活十几年。

就目前来看，金牙狼已然成功了四五成了，因为黑旗军两番出关，已经对祈君县守军的士气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军士们变得恐惧了、慌乱了。尤其是第二次的集结，较之前慢了太多，且他们的怯战之心已然映到了脸上，不像第一次听闻黑旗军要来攻城那般无知无畏了。现在军中也在盛传着黑旗军如何如何残忍，挖肝嗜肺，没有人性，这对军队士气实在是太不利了，要是金牙狼再这么来几次，这队伍真就要不战自垮了。

蒋卫夫和霍青最后分析出了金牙狼的醉翁之意，攻而不战，乱敌军心，待敌自溃，不战而胜，真是好手段。看样子黑旗军如虎添了翼，有了金牙狼这么一位有谋略的主帅。现在的破计之策，就是想办法挽回军心，提高众军士士气。

怎么办？蒋卫夫心里的第一个解决方案，发钱吧，发钱能使鬼推磨，发钱能让人不惧死，死都不惧，还怕什么黑旗军。当他说出这个方案的时候，直接被霍青一口回绝，不行，很显然这是蒋卫夫从孟护宗那里学来的治兵方略，一有问题就靠钱解决，很多时候确实有效。不过就目前的形势而言，钱是解决不了目前所面临的问题的。霍青跟蒋卫夫解释钱为什么不能解决现在的军队士气问题，要是他的手下是一群穷兵，那发钱是可以让兵士不惧死的，只要给我钱，能让我的家人不再忍饥挨饿，死了又何妨。但现在祈君县的情况和铜陵关很是相像，当兵的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积蓄，有了钱便有了牵挂，就没了死战之心，所以当敌人用自己的威势吓唬两下，就自然不敢再战了。万一死了怎么办，自己剩下的钱怎么办，还有自己的家人呢，如果自己有了足够的钱可以和家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谁还会为钱去赴死呢？

“那现在怎么办？”，蒋卫夫一脸愁思，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

霍青沉思了许久，缓缓说道：“倒是有个破釜沉舟的办法...”

“什么办法？”，蒋卫夫急切地问道。

“只是不知将军能否执行得下去...”

“霍府帅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快说”

霍青抬眼看了一下蒋卫夫，一字一字地说道：“组建督战队”

“督战队？”蒋卫夫听罢霍青所说的破釜沉舟之计，显然是没听明白，“什么督战队？”

“我也是听关启将军所言，说是很远的西边有一个国家因资源繁盛，百姓富庶，渐渐民风奢靡、官场腐败、国力下降、边防颓弱，致使强邻蛮族入侵。但军士惧死畏战，大好山河被一占再占，该国兵士一退再退，眼看敌军兵临皇城。

一位将军为解灭国之患，日思夜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组建督战队，他在城防军中抽签，十选一，把城防军的十分之一抽了出来，全部配以弓箭，组成了督战队。

督战队的职责就是监督自己人作战，对于畏战不战、临阵脱逃、不奋力杀敌的当场射死，且被冠以‘逃兵’之名传回乡里，让其家人一世都抬不起头。城防军见政策如此，与其被自己人射死污了名，还不如奋力一战博个生还的机会，就算死了，也有可以为家人挣得一份额外的补偿。

自有了督战队以后，该国将士全部以敢死之心迎敌，奋力搏杀，且邻敌本来就是抱着抢夺之心来的，战争欲望也不甚强烈，这突然起来的猛力反击倒让他们败下阵来，众将士乘胜追击，终于夺回了属于自己的领土。可以说，在这当中，督战队就是一剂起死回生的灵药，生生地把一个濒死之国带回了尘世。”

霍青完整地叙述了他所听到的这个事迹，以前只是当做故事来听，没想到现今自己也要劝自己的主将走这一步，真是时也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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