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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曦始终如一的想法,就是哪里有战事去哪里,哪里是最前线他就去哪里。以前投靠安君关之时,铜陵关上冒起的狼烟让他以为铜陵关最先打起来,他便不顾镖师众人反对,来到了铜陵关。现在看来,祈君关的军情无疑更是紧急,自己是一定要去驰援祈君关的,就像当初改投铜陵关那样,心中的决定无法改变。就像命中注定一样,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在此安然不动,静静地看着祈君关覆灭。
军令一下,便是自己张口的时机了。杨曦直接找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孟护堂府帅,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对于杨曦这一队,孟护堂一向是不闻不问,就像不是自己所领的一样。对于杨曦的想法,他连想都没想,就推到了孟护宗那里。杨曦无法,只好找到孟护宗,再次禀明意图。
其实孟护宗对于杨曦这一队的看法跟自家兄弟差不多,因为杨曦性情正直,跟自己这帮人根本相处不下去,倒是更像之前的那帮人。只因收了镇北镖局的钱,况他们还有几分本领,想来他日能有番用场,便暂时留在了军营。没想到的是时日一长,镇北镖局的人在军营居然有了名气,很多人都慕名而来,甚至表达了想入边房队的想法。
铜陵关的军制可谓严谨,禁止私改军队归属,所以也只是一个想法罢了。但最怕一个夜长梦多,孟护宗近日也在考虑找个机会把镇北镖局赶走,无奈没有一个正经的缘由,不料这杨曦今日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不禁喜上心头,但面色却是一副极其难堪之模样,充分表达了杨曦是自己的心腹爱将、实难割舍之后,又话锋一转,说起了祈君关的目前形势如何十万火急,最后出于大局考虑,只好为大义弃了个人感情,同意了杨曦驰援祈君关的计划,并把他临时加在了准备出征的府帅霍青那一府。
杨曦回到边房,把事情跟镇北镖局众兄弟一说,众人先是一惊,继而无不表示支持少主。邢镖头听过之后却是没有多少意外,好像他早已知道杨曦会如此做似的。众人打点了行装,在铜陵关天字号骑兵队疑惑的神色之中离开了边房。天字号骑兵队的眼神里,除了疑惑、根深蒂固的傲娇以外,还有几分别的心绪,杨曦感觉得很真切,但一时又说不出来那是什么。不过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这一别,这辈子大家还能不能再见面都很难说。军旅之人,生死一瞬,缘浅得很,何必在乎相聚离别的繁杂心绪,如若对心,一杯酒足矣,如若性情不合,走便是了,多一句的离别客套都显得多余。
值得一提的是,天字号骑兵队队率韩达居然也出来了,斜倚自家门框呆呆地看着这支渐行远去的边房队,神情萎靡消沉,凄然得很。这是杨曦第一次看到这位统领着铜陵关第一骑兵队的队率,一袭不整的白衫,邋遢的黑裤,稍显瘦弱的身体,面上几分红晕的酒态,如不是在自家门口,初次逢面的人哪个会以为他有着如此威风赫赫的身份。
杨曦只是侧首看了一眼,一丝惊讶,几分疑惑,便也不去多想了,想来自己和这位韩队率的缘分也就至此了。一面之缘,也好过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到了守将霍青那里报到的时候,两个人迎头相见,俱是心中暗自惊奇。杨曦惊的是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在关楼上等待拜见孟护宗时看见的从关楼外走出的那个与其他军将显得很不合群的孤零零的军将。霍青奇的是这等危急关头,居然还有孟护堂府下一队改投自己这一府,且还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他是怎么当上孟护堂府下的队率的,多半是哪个贵家公子凭着自家权势威慑或是利诱来的职位,那又为了什么愿意跟自己参加这九死一生的作战任务呢,这金未免有些镀过头了吧,摆在明面上的谜团解不开,霍青的心里很疑惑,说不定还有更深的密谋自己尚未看到,对于孟护宗亲自安排进来的这个人,自己退不得,也不能全然真心以待,只好先纳进来,静观其变。
杨曦行礼禀明原委后,霍青的面色显得很冷漠,只是表示同意杨曦入府,并分了些物资,便让杨曦一队下去准备出发了。杨曦只以为这位将军性情如此,这或许就是他不合群的原因,其他的也没有多想,反正自己去前线的目的是达到了,别的也犯不上多花心思,倒不如留些心力去细想一下之前父亲对自己的兵略教诲,自己对祈君县的地貌印象,也不算是打无准备之仗。
晚间,霍青府五百四十三名骑兵装点完毕,列队于铜陵关兵营大门口。霍青立于军队的最前面,他的面前是前来送行的铜陵关主将孟护宗,还有孟护宗的一干亲信。孟护宗言辞恳切地说了一番壮怀热烈、慷慨激昂之语,说得身旁的亲信们各个热泪盈眶、激动不已,霍青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来这位霍府帅和孟护宗这群人还真是相处不到一块去,杨曦站在骑兵府最边缘的队首,看着这番送别的场景,不禁如此想。
“敢问孟将军,可还有别的吩咐?”,霍青冷冷地问,显然没有被这悲壮的气氛所感染。
孟护宗或许早已习惯了,但戏还是要演的,“祈君关危在旦夕,望霍府帅定要星火驰援,先稳住祈君关的局势。我这边连夜调度军资,争取步兵部明日一早启程,以最快的速度和霍府帅汇合,届时两军呼应,他黑旗军必成瓮中之鳖矣”
一番话说得众人无不振奋非常。霍青仍是面色如常,道:“孟将军的话,霍青记下了。时间紧急,恕霍青不能久留,就此别过了”,说罢,调转马头,看着自己这一府齐整整、雄赳赳的骑兵队伍,高喝了一声:“祈君关,出发!”
孟护宗之后的话已经被霍青府“嗒嗒嗒”的马蹄声淹没了,淹没就淹没吧,反正都是些干涩惹人厌的场面话,一点听的价值都没有。霍青的这种举动无疑会折了孟护宗的面子,但他却全然不顾,这不是为官之道。
杨曦看在眼里,心中暗暗佩服,不为世俗官道所左右,这位霍府帅的心里必是有着自己坚定不移的原则底线,他和孟护宗那帮人水火难近,倒是和自己有几分性情相投。心里莫名有一种感觉,自己应该是来对地方了,这里才是真正的军营,真正的战场,真正的杀伐地。而此时已处于身后的铜陵关兵营,却更像是拉帮结派、尔虞我诈的官场,钱是进门的入场券,关系是分高低的座位表。
霍青看上去虽有些冷漠,但眉宇间的那股英豪之气还是藏不住的,他怎么能够适应得了这种环境呢?他为什么还在坚守而不愤然离去呢?想来或是有什么苦衷或是别的外在缘由是自己还不知道的,看着这一府骑兵硕健的身躯,铮亮的铠甲,银闪闪的兵刃,昂昂的战马,整齐划一的步履,面上肃穆不惧的表情,或许,这才是杀伐场上的铜陵关天字号骑兵府。想到这里,杨曦不禁回首看了下身后依稀可见的铜陵关兵营,排排营房成了片片暗影,军中的灯火也已被逐渐拉远的距离缩成了星点之状,已经听不到巡营兵士整齐的步履之声,也看不到兵营门口林立军旗的随风摇曳。终于离开了,终于可以奔赴战场了,杨曦不禁心中激奋,再一念,想来霍青也必是这个想法,这支队伍最前方边侧乘马而行的那位军将,此时看来,他已不再孤单,他已不再抑郁,他的战场,正在徐徐向他靠近。
行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突听霍青的一声高吼,见得整支骑兵队伍即刻飞奔起来。是要急行军了,杨曦暗自想到,抽了几下座下马,也跟着疾行起来。顿时阵阵烟尘飞起,五百余战马云里翻腾、浪里激荡,在这星稀少、月微明的夜色里,霍青府就像一条掠地疾行的尘龙一般,急急向祈君关行去。
行了大概一个时辰,在铜陵县外通往祈君县的官路上。霍青突然叫停了正在疾行的骑兵队伍,众人纷纷勒住马头,伴随着阵阵战马嘶吼之声,整支队伍停了下来,战马不住地喘着粗气,马上的军士也显露出几分疲累之气。略让杨曦惊奇的是,停下来之后,骑兵府并无一人出声言语,除了粗沉的呼吸声,整支队伍全无半点杂音,想来是霍府帅治军有方、纪律严明。
可行得正酣之时,为什么停下呢?杨曦在骑兵府的最后方边侧远远望着,夜色还是太过昏暗,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碰到黑旗军了吗,一想又不可能,一来黑旗军不太可能这么快破了祈君关行军至此,二来就算碰到了,前方也不会如此安静,可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身负急援祈君关重任的骑兵府停下来呢?想来想去理不出头绪,又不好只身向前询问。从加入霍青府到现在,自己对这支军队还有军将多少有了些了解,如果此时自己上前询问,定会被霍青定个无视军纪之罪,到时不仅事情不明了,再受了处罚就难免有些自作自受了,还是静观其变的好。想及此处,习惯性地望了一眼身旁的邢镖头,邢镖头同样是一脸迷惑状,眯着眼睛尽力往前看。
究竟是为了什么停止前行呢?莫不是霍青有了什么别的想法,一些大胆的出人意料的举动,在铜陵关里执行不了的计划,得到的信息越少,杨曦想得到的事情发展的方向便越多,想得多了,就不由得脑中出现了一些比较坏的结果。又一念,凭自己感觉出来的霍府帅的为人,应该不止于此,便赶紧勒住了自己的胡思,只好略带好奇地观望,静静地等待着。
骑兵府停了一会儿,便见一个兵士骑着马从队伍前方哒哒哒地行过来,绕过了杨曦,一直走到了队伍的最后方。那是押运整府兵马物资的地方,因为杨曦是骑兵府的最后一队,他这队接着的便是后勤队,所以能隐约看得见那个兵士和后勤队队率交头侧耳地说了一些什么。不一时,兵士便骑着马回到队伍前面去了,紧接着,后勤队队率领了一群手持扁铲和土筐的兵士从队伍的最后方疾行到了队首,冲着霍青行了军礼,便又往前走了几步,分散到了路的两侧,然后,便传出了窸窸窣窣挖土的声音,有节奏,有力量,把挖出的土填进框里,再运到路上,几个人的分工甚是明确。军队里做事,把每一件平时看似简单得不足道的事情都钻研得极透,用最短的时间把事情做完,并做得完美,是他们一直追求的目标。后勤队干得火热,消得半柱香功夫,便整理器械,跟霍青行了军礼,从队前撤回,绕过杨曦,回到了自己该属的位置。
霍青冲后面摆了摆手,骑兵府继续前行。杨曦走过填土的那段路,新土湿气重、颜色发黑,即使在夜色下新旧土的边际也能看得清,应该是路面上出了几个大坑。霍青心清眼明,肯定是发现了这个才叫队伍停下,避免了一场后果难测的灾难。要知道,骑兵府疾行当中,若是首兵跌倒,遭殃的可不仅仅是前边那几排人,如果反应不及出现了踩踏事故的话,那后果就严重了。届时前行不得,整支军队都要停在原地修整,甚至折返回铜陵关兵营。
霍青的心应该是自打出了铜陵关兵营便一直紧绷着,每一步都如同身处战场一般,每时每刻都在分析着周边的环境,即使在自己的地盘上。要是换做一般的稍微粗心的将领,就凭这几个大坑,驰援的计划便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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