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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享福的，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田豹子肯定是后者。
尽管田豹子自己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躺在那里，钱凤却突然从田豹子淡淡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无尽的痛苦。这是怎样一个人？受了多少委屈？她突然明白，田豹子之所以在钱大娘的怀里放声的痛哭，哭的不止是头发。
“你也不用难过。”钱凤想了想说道。
“我没难过。”田豹子立刻答道，“你不用劝我，我自己早就把我自己劝好了。其实你说得也没错，我留在这只能连累你和你娘，钱大娘是好人，我虽然才认识半天，在心里头可当自己亲娘一样的供着、敬着。我不用出门也知道，现在城里肯定贴满了抓我的告示，钱大夫，不是我赖皮赖脸，但凡我还有一丁点办法，我都不会让你帮我这个忙。你放心，我田豹子虽然人品不咋样，但谁对我有恩，谁对我仇，我心里清清楚楚的。这次我欠了钱大夫天大的人情，事情我记在心里了，不管我当初和你哥有多大的仇，今天咱全都一笔划过。”
“这还象句人话。”钱凤想笑，但还是紧紧的抿着嘴，“你好好休息吧，本来应该给你换药，可鬼子医院查得严，药品我带不出来。你自己的伤药还够用吧？”
“放心吧，这点小伤不算事。”田豹子到是笑了，“你是女人家，我就不脱衣服给你看了。当初在千山底下，你哥一枪从我肋骨这穿过去的……”一边说，田豹子一边在左肋下指了指，“你现在看我不也活蹦乱跳的，没事儿，啥事都没有！我是命硬克死阎王爷，鬼门关都不收我！”
田豹子说过他曾经差点要了钱龙的命，现在看来，钱龙又何曾不是差点要了田豹子的命？钱凤轻轻的摇了摇头。世事变化总是如此奇妙，谁能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救了亲哥哥的生死仇敌？
“对了……”田豹子想了又想，拿捏着这话应该怎么说，虽然于身份不合，但要一点忙都不帮的话，他又觉得对不起钱大娘，“我听钱大娘可说了，隔壁的锁柱子……”
“给我闭嘴，没你的事！”钱凤立刻冷了脸。
田豹子立刻一缩头躺在被窝里不说话了。
便这样田豹子在钱凤家里住了两天，或许是因为钱凤的身份原因，鬼子一直没有上门来搜查。田豹子的腿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到是他身上的伤药的确灵验，眼看着伤口慢慢的结痂，连钱凤都不得不赞叹，她虽然学的是西医，可这中国的中医自有其神奇之处。
那锁柱子到是天天都来，也不可能一直看不到田豹子，不过承如钱大娘所说，这孩子真是个老实孩子，虽然满眼的疑问，却是一字不问。到是田豹子在屋里闲得发毛，招招手把锁柱子叫过来，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问是咋回事。一问才知，这个实心眼的孩子呀，虽然这心思全在钱凤的身上，可是一看见钱凤连句话都不敢说，抬抬头看钱凤一眼他先脸红了。
听完之后把个田豹子给急的跟什么似的，拍着锁柱子的脑袋说道：“兄弟，你这样不行啊。有话那你得说啊，你别看钱大夫天天一本正经的样子，谁家姑娘不思春啊？就是没碰着机会罢了。你这傻等下去，等到啥时候算一站那？挺大个老爷们儿，有话你得往她身上捅。常言说得好，有枣没枣你得先打三竿子吧？万一大红枣落你头上呢？你这一天跟个闷头驴似的，光挑水管啥用？难不成你等着人家大姑娘主动和你说呀？美死你了呢！”
“恩！”锁柱子闷声闷气的答应着。
田豹子更是不厌其烦的教了锁柱子好几句，这话怎么说，那话怎么讲，啥时候说才合适，恨不能亲自上阵，现身说法一番。锁柱子当时答应得挺好挺好，可等钱凤一回来，锁柱子照样小脸一红，根本不敢张嘴，急得田豹子趴在窗台上直磨墙。
可钱凤那眼睛是干什么的？锁柱子啥也没说，钱凤到是明白了三分其中的内容，进到屋里一看田豹子还在窗台上趴着呢，便没好气的说道：“你一天到晚的闲不住是不？锁柱子可是个好孩子，你别教人家使坏。”
“我这咋叫使坏呢？”田豹子分辨道，“你知道人家锁柱子是好孩子，你还总不冷不热的干啥？我都替你着急，你知道不？”
“用你？这家里哪地方用你着急？”钱凤差点气乐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你急个啥劲？”
“我是替钱大娘急。”田豹子又道，“你也老大不小的……”
“别学我娘说话！”钱凤一瞪眼，“我老大不小咋的了？我们家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哥是东北军，鬼子早盯着我们家呢。现在是没啥事，谁能保证永远不出事？万一……我们老钱家不怕事，可那不是把锁柱子一家给连累了吗？我能象你这么没心没肺的？”
田豹子一呆，他到是没想过这层关系。钱大娘是说儿子没了，可毕竟是东北军的军官那，谁知道哪一天鬼子突然抽疯又对钱家不利？那时候，谁和钱家有关系谁就倒霉。田豹子不由得又看了看钱凤，这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可是够密的，想得比自己周全多了。
“别瞎想了，这事轮不着你想。”钱凤今天回来的时候，还背着医箱。就见她从医箱里拿出一件白大衣来扔给田豹子，“你这腿现在行不行？”
“啥事都没有了。”田豹子下了地，还蹦了两下，“你看……你看……好人一样。”
“哼，我告诉你，要是伤口再绷开，那可就严重了。”钱凤可没给田豹子留啥好脸色，“穿上衣服，跟我走。”
“上哪去呀？”田豹子反身将大衣穿在身上，立刻醒悟道，“你找着蝎虎子了？”
“问那些没用的干啥？让你跟我走就跟我走，再磨磨蹭蹭的我可不等你。”钱凤将医箱扣好又背在身上。
“不行。”田豹子脱口说道，“钱大夫，这个忙你已经帮到头了，剩下的活儿我自己干。救人苦海是你的本事，杀人放火可是我的能耐，你能帮我打听消息，我就感激不尽了，你要是跟着我去救人，一旦被鬼子发现，托累的可是你们全家……”
“蝎虎子被关在盗捕营，没有我，你是进不去的。”钱凤却没理会田豹子，“你不是同昌人，或许不知道。那盗捕营是前清时候留下的，专门用来关江湖大盗的地方。鬼子来了以后，把那里变成了死牢，加了多重哨岗。就凭你一个人想杀进去救人？你的功夫再好，跑得过鬼子的机枪子弹？再说，那蝎虎子只剩半条命，你怎么救人？弄不好，你自己也得搭在里面。”
田豹子犹豫不决，钱凤却不再等他：“鬼子让我马上去盗捕营，你要是想去就跟来，不想去就算了，再晚去一会儿，鬼子到是要对我起疑心了。”说罢，钱凤推门出去，田豹子只能急急的跟上。
钱大娘看田豹子跟着钱凤出来，还穿着白大衣，知道田豹子肯定是有什么事办。钱大娘也晓得田豹子是什么人，总不能把他一直留在自己家里，出了大门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只是拿眼睛看着田豹子，田豹子急忙扭回头去，他怕再看一眼钱大娘的眼神，自己就生出不走的心来了。
鬼子有自己的监狱在内城里，但盗捕营却在外城。大清朝还在的时候，盗捕营里面关的全是死囚，关不上几天就得开刀问斩，所以就没设计在内城。可衙门也知道，这里边关的没一个省油的灯，不止一次的在盗捕营发生过杀人越狱的事情，所以这盗捕营越修越坚固。等鬼子来了以后，也立刻相中了这个地方，并且再次的加固，使得这地方虽然在外城，但却也照样易守难攻，成为了一个关重犯的地方。
钱凤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熟门熟路的带着田豹子，又让田豹子背着医药箱，而且还事先给田豹子准备了一张证件。盗捕营门前的鬼子守卫自然识得钱凤，只挥手让钱凤进去，到是仔细的看了看田豹子。不过田豹子的头发剪短了，浑身上下没半点道士的样子。
盗捕营的面积并不大，是个半地下的建筑，房子有一半露出地面，另一半在地下。一进盗捕营的牢房就是往下走的梯子，并且除了几个必要的通风口之外，牢里根本没有窗户。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子潮湿的霉气夹杂着血腥味，让人阵阵作呕。
在守卫的带领下，田豹子跟在钱凤的后面很快就见到了蝎虎子。只是初一见时，到是让田豹子大吃一惊。
在老营见面时，那蝎虎子是个结实的汉子，浑身的肌肉疙瘩一块块的鼓着，仿佛半截铁塔一般。而眼前的蝎虎子，却只剩下半条命了。面色蜡黄、满眼血丝到在其次，这身上的伤口可就数不清了，有鞭子打的，有铁烙铁烙的，尤其是肋下有一块鼓鼓出来的皮肤，明显是肋骨被打断了。
可尤是如此，当蝎虎子看到鬼子守卫进来后面还有两个穿白衣服的人，却只是咬牙一笑：“咋的？总算想出点新招了？来吧，让虎爷试试，这两天正闲得发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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