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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边这片成人胳臂粗的白杨树林灰白的树干苍劲有力，虽经风霜十几米高的树干依然挺拔，树冠上那些浓密的树枝好像刺向天空的密针，喜鹊在枝岔上做成的巨大的漏斗形鸟巢在风中摇曳着，两只大喜鹊叽叽喳喳的围着雀巢飞来跳去。这冬日即将过去，连鸟儿都知道春天的气息已经悄悄到来。
杜敏入神地望着那对欢快的喜鹊，我看着雯雯低着头，似乎对这番郊野的白杨树林的春景丝毫不在意。刚才两个人欢乐起舞的兴奋劲儿已经褪去。也许是跳得有些疲惫。寒风比起槐城市内的风要生硬，就像无数野外的土块儿砸在脸上一样，寒凉已经透过我的鹿皮靴子，脚趾有些发冷发痒。
我顾不上杜敏发呆的样子，独自一个人钻进车里把空调开到最大取暖。车子本来就没有熄火，很快暖气驱走了寒冷的气息，我的双脚也缓过来，不再是冰凉发痒。杜敏悄无声息的回转身，一把拽住雯雯往车上来。两个人都低着头，没有说话。正值日光璀璨辉煌，照在两人身上。迎着刺眼的阳光，我没有更多注意杜敏的表情。窝着身子将头趴在方向盘上，略作休息。
”你累了？莉莉？我来开吧？”上到后座的杜敏轻声问我，顺手轻轻推了我一下。雯雯坐在旁边，侧着脸看着我。
“我没事，看美景看的有些舒服大了。”我笑笑，轻轻抬起脚，发动了车子，加了油门。车子轰轰地在乡村的沙砾路上飞奔起来。
雯雯和杜敏都悄悄的安静下来，或许舞蹈跳得累了，我听见杜敏那轻微的鼾声传了过来。这人要有多累，从倒车镜上我瞥了一眼后座上歪歪斜靠着的杜敏完全一副放松的姿态：手机撇在座位边，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另一只手枕在自己的后脑勺上。藏蓝色的棉衣扣子半解开了露出内里雪白的牛津布衬衣。
我摇摇头。杜敏现在完全不是当初爱美爱漂亮喜欢装扮的女孩。虽然三十几岁，但心思意念已经像一个看破红尘的老尼姑。
雯雯倒是轻轻的阖着眼，无声的靠在椅背上。离陶洁老家越来越近，我再一次看了一眼导航，已经失效，这里的信号几乎可以忽略了。
我只记得杜敏告诉我到了村子直走最中间一处青石垒成的院墙，那就是陶洁老家。在这个远离繁华的山村，不到五十户的人家，平时都是下地种植庄稼，但由于山区土地并不是连片，肥沃的土地不多，农民们年轻力壮的已经跑到庄河和槐城打工，这个村里上大学的已经不少人家，但像陶洁这样富足的孩子也就老陶家一户。陶洁给父母在庄河市中心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一百多平的房子，但老两口总喜欢乡下这处六十年代陶洁爷爷盖起来的老房子，也不舍得丢弃。每年春播时还回来播种一些苞米高粱一些粗粮作物，种植一些瓜果蔬菜，养殖一群肥鹅大骨鸡。陶洁每次回槐城总是把奔驰车后备箱装得满满的，送一些到工作室分给杜敏雯雯和我，还有妈妈团的舞蹈队员，每一次都不会拉下哪一个人。背后队员们都说，陶姐真会做人，像自己的大姐一样。我和雯雯对此只是相视一笑。杜敏也听过这些眼前背后唠的磕，丝毫没有会意。
车子越来越慢，我左右寻找着陶洁老家的那处旧瓦房，忽然雯雯喊了起来，杜敏嗯了一声，许是被雯雯的喊声叫醒了。
“莉莉，那不是陶洁吗？”我顺着雯雯手指的方向，看到正对车子前方的一侧，陶洁穿了一件火红色棉衣，正起劲儿的招着手。她站在半人高的两尺多宽的青石墙边，墙头上稀稀落落长着几株枯草。我把车停靠在道路右侧的一个空旷场地上。陶洁喊道，“莉莉，开过来吧，停院子里。我又慢慢转向，原来这是一个没有大门只有两侧起的青石墙，留出了一个很宽的门道。陶洁那辆奔驰车就停靠在院落里，宽敞的院子足可以停放三四辆车子。陶洁退到院里，一边给我大手势引导车子停靠，一边笑着说，”小敏，你们咋这时候才到啊？”
车子停好后，我和杜敏雯雯走出车子。杜敏轻轻一笑，“我们刚才在白树林那里玩了一会儿，我和雯雯跳了一阵舞，现在有点累了。”
陶洁热情似火，“那赶快进屋吧，我老妈老早就念叨，火炕都烧了还几遍了。我在上面都坐不住了。看时间你们应该早到了。老爸催我出来接你们。”
我们先后进到五日，一股暖洋洋的热气扑面而来。穿着灰布上衣的陶老爹站在屋子中间，正憨憨的笑着迎接我们。陶洁的老妈看见我们进来，忙推了一把陶老爹，“老头，快和我上菜，姑娘们都饿坏了吧？”
杜敏赶忙一把拉住陶洁老妈的手，“婶子，我们不饿，就想坐一坐你的大火炕。”说着拉住老人的手，走进了屋里。陶老爹嘿嘿的笑着，一边躲到一旁，预备饭桌。雯雯和陶洁肩并肩也走了进去。我随口和陶老爹说着话。“老爹，真的不饿。你们是不是每吃早饭啊？”陶老爹摇着头说到，“我们吃了，姑娘。你们跑了一上午的长途该饿了。你快去火炕上暖和暖和。我自己能行。”我笑了，随即也走进里屋。
“哎呀，莉莉，你在干啥呢？快上来，老暖和了。杜敏嘻嘻地笑着，好像一个小女孩一样。雯雯有些不适应的样子，半坐在炕沿上，扭着身子看着我。陶洁和杜敏早已经脱了鞋坐到炕中央一张邮政绿色的炕桌旁边，一边吃着瓜子一边看着电视。雯雯则是一把拉住我，”莉莉，这张桌子太小了，不够咱俩坐的。”陶洁老妈呵呵呵的笑着。“是啊，一看这两闺女就是城里人。从小不像我家小洁，还有小敏，都习惯了。”
杜敏伸着身子一把拖住雯雯的胳臂，“雯雯姐，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快来吧，你那样吊着腿，一会儿就难受了，还有莉莉。脱了鞋上来坐坐。”
雯雯笑着说道：“小敏都不拿这里当外人，好啊，听你的。我也体验一下这北方大火炕。莉莉，上来吧，别吊着拉，太难受了。”雯雯终于脱掉短靴，穿着一双花袜子坐进了炕上。我腼腆着，脱了鞋围在外边。拿了一把瓜子一边磕着。
陶洁和杜敏同陶洁的老妈一边聊着农事一边喝着热茶。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我和雯雯挤挤眼，只顾得看着电视新闻。
很快，陶老爹又来喊我们下午吃饭。就这样一上午折腾到中午吃过丰盛的农家饭。陶大妈炖了一锅大骨鸡，加上干蘑菇。又香又好吃。雯雯和杜敏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咬着苞米棒子。陶洁和我乐得前仰后合。
“你俩笑什么？谁让你们自己不抢着吃呢？”杜敏像一个初中生的女孩，完全无忧无虑的样子。
也许这就是陶洁的愿望，在这远离热闹繁华都市的偏僻山村，品尝着丰盛的农家饭，乐而忘忧。
“我们家小洁每个月都回来一趟，一回来就乐得像个孩子似的。我看到小敏的样子就想起我家小洁。她今天是你们来了，还能收敛一下。要不回来就是一个小野丫头。拖着她老爸和她二叔满山转悠捡蘑菇。”陶洁老妈胖胖的一副敦厚朴实的样子。一张被日光晒得又黑又红的结实的脸好像风干的树皮，只有那双眼皮耷拉着的大眼睛依稀看出往日那付淳朴农家姑娘的影子。
陶洁曾经说过，她老妈当年是全公社出了名的大美女，坚实的双手可以各提一袋水泥上房。我当时看着陶洁那副敦厚的身材，难以想象出来陶洁老妈何以在年轻时全乡出名的漂亮。眼下是眼见为实。
不同时期的审美观影响着下一代的人生。陶洁坚韧不拔的精神活脱脱就像我眼前这个漂亮的大妈。
我们吃饭期间，陶洁常说的二叔左右各拎着两只壮实的扑棱着的大骨鸡走进屋里。“小洁，我把鸡拿来了，你看你们够不够分。”边说边把四只鸡丢在灶台边上。几只鸡扑棱着掉了一地鸡毛。
“她二叔，那鸡你丢到外边吧，一时半会儿孩子们都不走，再拉我一屋子鸡屎。你哥还得收拾。”陶二叔只好弯下腰，提住四只鸡，走出屋子，走到院子一处鸡棚边上丢在那里。回转身喊道，“大嫂，我丢这里啦。”边说边走进来。
陶老爹拉住自己兄弟的手到另一间屋子唠嗑去了。陶大妈洗了满满一盆苹果白梨端到炕桌上。喊着大家一起吃。
吃过饭陶洁拉着杜敏和雯雯去了她常住的房间，我拿了一个苹果，一边吃着一边随后跟进去。
陶洁的房间没有火炕，只是一张硬杂木做的木床。但是整个地面铺的是明晃晃的地板。房间装修成日式风格。一进屋是一个膝盖高的台阶，上面铺着榻榻米木床着靠着榻榻米。屋里非常温暖。
“陶洁，你这屋冬天没有火炕，靠什么取暖？”雯雯问道，我们坐在榻榻米上，下面很温暖。
“是我安装的小锅炉，下面是地热。我老爸每次回来都要把小锅炉烧几天。他们自己在家就不用，嫌麻烦。”陶洁展露着幸福的笑容。
“你回来不带孩子吗？”杜敏轻轻的问道。
“带回来了，一回来就和她几个姐跑到大姑家里住，我什么时候回去她什么时候才回来。姥姥姥爷心痛她，今天是你们来了。要不我们都去我大姑家住了。她们就在前面那条街。和我家隔着一排房子。”陶洁如数家珍，唠起自己家乡的一草一木津津有味。杜敏一脸羡慕的神色。这可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情景。杜敏在我家也从来没有这种神情。完全是一种置身于童年乐园一般的状态。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也是雯雯注意到的杜敏的表情的原因。那一时候，你都会以为杜敏其实并不羡慕繁华都市的热闹和繁荣，倒像是一直出生在这种简单朴素的农村的一个村姑一样，不留恋城市的一切荣华富贵，不贪恋虚华。倒是这种简朴的农家生活激发了杜敏对自己老家的怀念和向往。
“陶姐，和你比起来我真的很惭愧。自从上了大学我就基本没有回去过。那一年还是莉莉陪着我回了一趟老家。我老爸看我的眼神都是那样可怜。虽然我老家没有这样田美的风景和气候，不过一半乡村一般城镇的特点，热闹中有安静，淳朴里透着城里人聪明。商业化气息太浓了。所以我回到老家，觉得和槐城市内差别不明显。现在让你老家这么一比，我倒觉得。。。莉莉。你说是不是我和陶姐差距太大了。陶姐回老家快乐多于繁忙。我们要是回一趟老家，亲戚不多但事情不少。”杜敏安静的说着。她说的是杜老爹娶得那个后老婆，虽然老两口没有太多牵累，但是杜老爹那位老伴可没有陶洁老妈这样朴实勤劳。那是一位在乡下都被称为跑风的女人，只会东家西家打着麻将，东北女人的最大特色，香烟不离嘴，走到哪里一盒香烟一只打火机。遇到男人也能点个火，碰到男孩子也会上支烟。小酒能够喝二两，小烟能够抽一盒。满身的烟味。杜敏那次回去为了躲开这种烟味差一点和后妈打起来。
杜敏羡慕的陶洁家这种农家生活只有在梦里实现了。不过看来杜敏没有死心。
“陶洁，赶过了年我请你来我老家做客。让你看看我老家什么样子。。。莉莉，我打算回老家过年，记得回去告诉老妈一声。我老爸给我来电话，想然我初一陪着他去庙里做个祈福。我今年要带他们去海城上香。”杜敏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这事，我是第一次听到祈福上香的礼节。怕是和刘总她们学佛学出来的习惯。
我点点头，雯雯看了看杜敏，“小敏，啥时你学会的？到时候也给我一起祈福一下。海城那边的庙听说挺灵的。。。莉莉，你不让你姐给你带上吗？”
杜敏笑了笑，“雯雯姐，莉莉和老妈一样，她们信基督教。不学我这种迷信。”
杜敏说的话似乎很扎我的心。我从来没没有考虑信仰。虽然平时学着老妈的说话，但我没有信仰，我也不是无神论者。杜敏学的那套我更感觉神神叨叨的。碍着在陶洁面前，我咧着嘴呵呵呵地笑着。
“好啊，姐，你们都去祈福，就给我带上一份心愿吧。”杜敏听到我爽快的笑声和话语，嘻嘻地抱住我的肩膀，猛地亲了一口。我的脸刷的一下子红到脖颈。
雯雯和陶洁刚刚喝着红酒，一下子笑喷了一整个榻榻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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