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礼貌的向章廷文表示了谢意,杜敏很爽快地告诉自己要喝奶茶。章廷文很无奈的摇摇头。星巴克没有奶茶的,杜敏不知道是装作不清楚还是故意的。她就那么无情的看着章廷文,男孩似乎一点没有情绪表露,冷静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以说,这场约会最大的伤害就是我在章廷文的冷静面前锁流下的冷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看到这样一个和机械一样的男孩出现在我的人生中。彬彬有礼是小说中的一种形容,也是另外一种社会层面上的装饰,在我的生活认识里,真诚而简单的状态才是活的人生境界,但是这种与其说是家庭教养达到极致而培养出来的礼貌,倒不如说是从小就用文雅而伪装的教养。在章廷文身上,看不到一丁点儿属于男孩子青春气息,哪怕是撒野一点也好。没有的,就连说话都是注重每一个字词的搭配和语气的使用。包括语调高低都恰如其分。这哪里是活生生的青年,分明是电影里活出来的角色。
我就那么一边略低着头瞎寻思,一边瞄着杜敏和章廷文。足足有半分钟,章廷文站起身,他没有走向星巴克的前台,而是径直走出了大门。我正想喊章廷文,没等张嘴,杜敏一把捂住了我的嘴,那动作之快简直让我吃惊,就好像杜敏已经预知这个情节会发生,于是我会这样做,那准确度没谁了。她的手有些冰凉,捂在我的嘴上就像一块即将泡在酒杯里的冰块一样。
我的身体仿佛凝结一般,怔住了。眼睛望着杜敏,她也是那么异常冷静,这是杜敏曾经在舞蹈设计中偶尔出现过的一种状态,她经常说进入无我境界。难道和章廷文谈个恋爱也要这种无我吗?我不明白杜敏此时此刻的神秘思想究竟为何?事后我和老妈说起时,老妈说了一句让我终生难忘:他们都活在自我中。
章廷文出去的时间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久,但是让我吃惊的是,他一只手端着一杯奶茶,另一只手拿着一支包装瓶,我猜可能是化妆品。他依然平静地走进桌子,俯下身将奶茶递给杜敏,杜敏没有一丝笑意,随手接了过去。当章廷文把那支香水瓶,我认出来原来是一支名牌香水,紫薇色的包装盒扎着一朵粉莹莹的小花,显得既可爱又俗气。杜敏还是没有笑容,但是她张口说了一句话,不仅让章廷文恐怕是这一辈子最难堪的,也是我一生中与杜敏在一起遇到的最难堪的场面。
“买个香水还不如买个包,就是一瓶水还值得花这么多钱?!”杜敏冷冷的看着章廷文说着,章廷文坐下并没有看杜敏。他的脸色也还是那样洁净得发亮,丝毫看不到他的情绪的变化。
“姐!你干嘛呢?”我实在忍不住,悄悄地凑到杜敏耳边说了一句。杜敏笑了,也许就是这个笑意才打破了章廷文的尴尬,他也在一旁笑了。
“谢谢你,莉莉。你今天想喝什么,我请客!”从章廷文稳稳的话语中,我和杜敏都感受到了他的自尊心受到的伤害已经平复。
“那好吧,谢谢小文哥。我想喝拿铁。”我知道杜敏恐怕不仅奶茶不该喝就是咖啡也不能随意,毕竟她已经有了身孕,很多需要注意的饮食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加以避免。
章廷文回来后,直接讲了周日的仪式流程。语气依然平静,没有丝毫的激动情绪和开心,似乎就是在讲述一场与其无关的工作一样,杜敏也是这样的,静静地听着也不加以插言。我只好更加谨慎地默默地听着章廷文的讲述,不敢多言多语。
这场唯一一次和章廷文杜敏在一起的聚会就这样在冷静中,或者说在冷淡中开始和结束。没有我那些同学谈到自己的结婚事时那种滔滔不绝的兴奋与快感。这里的一切仿佛就像是两个工匠在小心翼翼地检查自己的作品,生怕任何一点纰漏毁坏了自己完美的期望一样。
正如我和杜敏与章廷文聚会时,看到他们那种异常冷静的生活态度一样。不出所料的周日结婚仪式也是异常平静而静穆。
我和杜敏先到的位于人民路上的这座尖顶建筑。做礼拜的教友们都纷纷散去,只留下十多人的唱诗班为这场只有新郎新娘还有我和不知名的伴郎举行的教堂婚礼。
杜敏穿着跑遍了槐城影楼才租借到白色婚纱礼服,瑟瑟地和我一起站在教堂的办公室门前,章廷文开着车拉着一个同样高大的但略显健壮的伴郎还有两个摄影师一起下了车。摄影师急急忙忙先跑进教堂去布置机位和检查布景。我和平静中透着不安的杜敏迎了上去,章廷文穿了一身白色新郎服,那是按照杜敏的要求着装。他匆匆地介绍了伴郎,一个他的发小。伴郎也机械的对着硬挤出来的微笑,不自然地向杜敏和我点了点头。我和伴郎按照礼仪负责人的要求先走进教堂,坐在前排,等候着仪式正式开始。过道上铺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两侧用白花围着拉了一条长长的花墙,一直贯穿整个过道,大门口摆设着一道鲜花围成的拱门。
婚礼仪式正式开始,随着电子伴奏音乐响起,穿了一身红色祭服的牧师走上祭台,章廷文和杜敏缓缓地走进大厅,走到了祭台前面。摄影师跑前跑后地拍照着。整个仪式很短,在唱诗班的咏唱中,结束了。杜敏的眼睛有些湿润,脸色发红,激动地心情表露无遗,而章廷文则显得有些慌张,就连给杜敏带的婚戒都戴错了手指,急急忙忙又重新戴好。后来我在杜敏的遗物中竟然没有找到这些珍贵的婚礼照片和录像,包括那枚戒指。
离开教堂大门,章廷文就停下脚步,看着杜敏。杜敏也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我赶紧跑过去,“姐啊,不是去饭店吗?小文哥,赶紧上车走啊!”在我的催促下,杜敏随着章廷文一起上了车。伴郎坐到前排,我和杜敏上了后排。
简单的宴席只有我们四个人,鞠小燕和葛爱梅都没有请,大家在海边的王子饭店包了一个包间。上车后杜敏就急急地换下了婚礼,倒是章廷文一直没有换装。四个人简单的吃了饭,没有欢声笑语,和吃一顿快餐一样,速战速决。
杜敏第一个吃完饭,与其说没有吃饭,她只是简单的吃了一碗鸡蛋葱花面就停下来看着我,我被她第一次这样盯着,竟然害羞的放下了筷子,那天,章廷文和伴郎低着头吃饭并没有在意我和杜敏,也可以说是故意不理睬我俩。饭后,我们一起开车围着滨海路转了一个下午,直到冬天落日的余晖模糊不清的照在山边的海面上,杜敏和章廷文才和我分手。
我和杜敏一直有一周时间没有见面。电话里我告诉她实习工作的简单情况,她也冷冷地说了说她的学校情况。但我知道,她的情绪并不是因为自己工作影响,而是一直沉浸在平淡的婚礼影响中而没有出来。对于那场简单的仪式,杜敏从来不多说,甚至从她的语气中也能够体会到,她试图在转移着那个话题。而专注在新环境的喜悦之中。
她讲述了周校长和工作同事对她的欢迎。“我真该让你来看看,莉莉。同事们为我们这些新老师的欢迎茶会太棒了。周校长还让我带头发言,欢迎会上非让我表演舞蹈。我都不知道周校长什么时候从咱校借来的水鼓和服装,那天我们学校几个新来的老师一起跳的水鼓舞。你知道吗,莉莉,咱都是排练多长时间才上台,欢迎会前我就是和同事们教了一遍动作,大家竟然跳得非常整齐。真没想到,虽然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我们跳得韵味,不过已经很不错了。”杜敏只有在讲述舞蹈时,那种激情才会出现,甚至兴奋地无与伦比会转着圈跳起舞来。
“我负责低年级音乐教课,每周课程不多。”杜敏对自己的工作不仅仅是满足感爆棚,人生幸福感也在对工作的努力中得到充分体现。她为自己制订了一个进修计划,也包括对舞蹈的学习计划。
“你怎么样?莉莉。要好好好努力工作哈,舞蹈也不要放弃了,别忘了我们的理想。”杜敏说的舞蹈事业理想,与其说是她自己的,倒不如讲她已经把我牢牢地捆绑到这项事业的大船上。也许老院长的殷切期望一直没有让她丢掉自己的初心,也许是舞蹈改变了她整个人生轨迹。反正在我们实习期间,杜敏并没有将舞蹈当成可有可无的爱好而弃之不顾。
老妈看着我一直站在窗边和杜敏通话,走过来,轻轻推了我一下。“这么冷的天,别老站在窗户边上,容易受凉。你这姐俩啊,有啥话不能见面讲?”
老爸坐在沙发上,看了我老妈一眼,“她们都刚开始新工作,哪会有什么时间见面讲?煲个电话粥就不错了。”
“就学你呗,整天和战友煲电话粥?”老妈和老爸开着玩笑。
“老妈,小敏姐要和你说话。”杜敏在电话里听到老妈的声音,赶紧让我找老妈讲话。老妈接过电话。“你好,小敏,身体最近不要太累了哈?新工作挺好的?。。。那真好。。。过年请你们周校长来咱们家串门哈。”我推了老妈一把,老妈甩开我的胳臂,“莉莉的新工作也挺好的,我和你老爸挺好,我们歌舞团也想请你来帮帮忙呢!给我们指导指导扇子舞。那个水鼓舞我们是跳不动的。。。好啊!那可要代表全团老阿姨谢谢你了!”老妈高兴地把电话给了我,“姐,咱妈找你作指导,你有时间吗?”我知道老妈她们一直在创新一些节目,扇子舞是一个传统项目,但是节奏上和动作上已经和其他民间歌舞团体雷同,我一回来就和我说过,要我帮忙编舞。这下好了,直接找了杜敏,解了我的心事。
“没事的,莉莉,刚好马上要放假了。我实习期间没有太多工作安排,帮助老妈这些民间歌舞团体也是一项锻炼。老妈说了,她们团里可是有好几位专业歌舞团退休的大咖,我正好有机会向她们学习学习。你有时间也安排一起来吧。”杜敏的专业精神从一开学接触舞蹈那会儿就体现出来。我们那时候做校内的社团都是凭着兴趣和一时热情。而杜敏却好像有准备一样。从做舞蹈队员到后来的编舞,学校的大大小小的舞蹈专业非专业的老师同学他都交流过,甚至学校其他舞蹈社团也加入过,所以初期杜敏是广采百家才艺。至今学校通过各级舞蹈社汇聚的同学成立的那个歌舞剧团没有正式演出过什么大型节目,但是业余时间,她们演出的歌舞剧片段也不在十几个。
“我真佩服你,姐,记得老院长说你就是报错了院校,我们学校这块舞蹈资源太贫瘠,可惜了你这个人才。现在你终于有了腾飞的舞台。”我快言快语地夸赞着杜敏。老爸在一旁高兴地直咧嘴。老妈幸福地一边擦拭着花瓶,一边在静静地听着我的说话。
“行了,莉莉,你这张小嘴现在又学会着领导式的讲话。我可受不了。咱们都是女孩子,有一个事业可以支撑我们活得更有趣就够了。其他的我没多想,更没有你说的那样高尚伟大。我不做电影里的灰姑娘,我只做现实平凡的小女孩。”杜敏的话像一把钉子直接定住了我还想滔滔不绝夸赞话语。似乎在她内心,我们之间即使互相挠着咯吱也比说着冠冕堂皇的美好言辞还要舒服和真实有趣。
杜敏的对话里透着章廷文那种冷静语调,这不是我在大学期间熟悉的杜敏了。她已经成熟了,如果说一颗果树正常生长会结出丰硕果实,那杜敏和章廷文的感情结合就是意外的嫁接,眼下的杜敏就是那个不喜欢香水而喜欢包包的现实女孩。难道真如老妈说的,杜敏怀孕了吗?真的就像网络流行一句话,一孕三年傻吗?如今的杜敏除了对舞蹈事业和新工作的执著外,对情感方面,包括和我这个闺蜜之间同性友情里,已经不再是雪白单纯的美好期待,已经是撒上各种颜色的皑皑的雪地,只有融化后才会消除污染一般。
鞠小燕一直没有来过学校,直到毕业前期论文答辩才回来,葛爱梅也是。她们的变化也和杜敏一样,变得那么真实的世俗。杜敏对鞠小燕曾经的过往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她们在我们毕业聚会中,都只是平静地对望着,连一点点微笑也看不见。
四年的大学同寝生活就这样在平静中完全彻底的结束了,虽然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的保留了那段彩色到灰白的记忆,但是我深深地感受到,分别就意味着活着不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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