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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玉生烟的请求
玉生烟看着莺娘，良久良久，忽然叹了口气。
——知道不知道她的身份又如何，我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够了。
她收了青蛇鞭又松开莺娘：“你喜欢叶靥。”
面对这猝不及防的言语，莺娘瞬间晚霞染红了脸颊。她没有否认。她第一次见到叶靥的眼神时，她就知道她忘不掉了，她喜欢上叶靥了。在那些孤独而漫长的深夜，她总是一个人痴痴地坐在红烛窗前，无数次幻想着自己以后会遇到一个盖世英雄，并与他度过传奇而恩爱的一生。叶靥出现了，他年轻英俊，剑法绝世，江湖上到处都散布着他的事迹。这是上天赐予她的幸运，她要把幻想变为现实。
自那次峨眉山相遇后她一直都在寻找叶靥。可叶靥在江湖上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半年后，江湖上又传出叶靥为保护一个毒女不惜和云罗殿为敌，双双隐去踪迹。她几乎快要放弃了。就在这时，她想到了“断生”。“断生”是剑，又是武林中公认的三百年来最强的神兵利器。她觉得“神剑”叶靥也许会在江城出现。
玉生烟又道：“但叶靥并不喜欢你，她喜欢我。”
莺娘的心在往下沉，她咬了咬嘴唇，过了半响才缓缓道：“那你呢？”
“我？”玉生烟自嘲了一声，接着脸色忽然变得很痛苦，她想哭，“我当然喜欢他，我比任何人都喜欢他。可，可......”
她把插在发髻上的凤头簪取了下来，握在手中，似要握碎一般。
一句话没有说完，珍珠般的泪水业已打湿了她的面颊。“毒罗刹”玉生烟竟然哭了，哭得凄然，哭得无助，哭得令人心碎。
莺娘看着玉生烟，心中竟也莫名难受。她虽然不知道她和叶靥之间经历过什么，但她相信他们之间一定有一段凄美的故事。她突然间竟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想帮玉生烟拭去眼泪。就在她将要抬手的一刹那，玉生烟却蓦地转了过去。待她转过来时，泪痕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面容又恢复成了严峻。
她“毒罗刹”玉生烟不应该流泪的。不，她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的眼泪。
玉生烟道：“你想知道我和叶靥之间的故事吗？”
莺娘重重地点了点颔首。
玉生烟也望向了空中的月亮，眼波流动。月亮似乎是一个神秘而又充满魔力的东西，几千年来望月者数不胜数。
“自我师傅‘毒婆婆’在姑苏城被南海驼铃一指钉死，五毒教教内便群龙无首，派系斗争不断。白门长老龙虎仙人和阴风老鬼趁机率众大举进攻，摧枯拉朽般将五毒教在西南除名。侥幸活下来的教众大部分都归顺了白门；剩余的流落四散江湖，如我就到了中原洛阳。我也就是在那里遇见叶靥的。
当时叶靥只有八岁，孤苦伶仃。白云剑宗是洛阳第一剑派，叶靥为学剑，每天拿着一根树枝躲在白云山上偷看他们早晚操练，日夜不停模仿。夏去秋来，两个月后叶靥因练成一招‘云罩苍松’高兴地大声叫了起来却被发现。偷学别派招数在江湖上绝不轻饶。轻则打残四肢；重则杀人取招。白云剑宗对叶靥一路追杀，那一幕恰被我看到。我本不欲管那些江湖是非，可毒功却好发作，于是杀了那些白云剑宗的弟子救下了他。我见他面如菜色，饥肠辘辘，就抓了一只野鸡烤了给他吃。当晚趁他熟睡后就离开了。
再见面是十六年后。我成了武林中闻风丧胆的‘毒罗刹’，他却是天下闻名的‘神剑’。在一次仇家追杀中他救了我并一眼认出了我。他还说他以后要保护我。”
她一顿又向莺娘道：“你知道‘白火霜荧’吗？”
莺娘道：“你独创的毒药，我还用它的威名吓......吓跑了一个想要对我不利的人。”
玉生烟道：“其实‘白火霜荧’不是我创的，是我师叔。她在入教前曾被一个负心的书生抛弃。一怒之下耗费十年心血创造出了它。可刚刚创出，五毒教就遭逢大难。她临死之前把它传给我还向我说：‘一生都不要相信男人。’当时我年龄也不大，虽说不在意可心中却生了戒备。”
莺娘不平道：“她对爱情心灰意冷，也不能将全天下男人一概而论。我父亲......”
她说到“父”字时，声音越来越小，犹如蚊鸣。
玉生烟继续道：“我想‘毒罗刹’怎么能和‘神剑’在一起，而且当时又全无儿女情感。便当面拒绝了他。但他还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半个月后，我用计甩掉了他。我爱上叶靥是半年前。半年前我老虎嘴上拔须得罪了武林中一个几乎没有人敢惹的人：我杀了衣落白最宠爱的小徒弟夜思雨。衣落白满天下追杀我，甚至还发出了青玉火铜令。”
青玉火铜令，莺娘知道。它并不是青色的玉和赤色的铜杂糅而成的令牌，而是云罗殿青玉和火铜两位创殿长老立下的口谕：“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若有人能完成云罗殿所需求的事，云罗殿自当也竭尽全力帮他完成一件事。
云罗殿是中原第一大教，十年前绝对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大教。云罗殿若是答应帮自己完成一件事，岂有不成之理。所以云罗殿每次放出青玉火铜令，江湖上都是打破脑袋争先恐后抢着去完成。
玉生烟又抬头望着空中的月亮，眼前仿佛浮现出她和叶靥这半年里的经历：有刀光剑影暗箭冷施的危险；有彼此依靠互向信任的美好......“叶靥带着我为躲避各门各派的追杀几乎辗转了整个江湖。有时我们藏到深山幽谷中还是会被找到......”
说着说着不禁泪如泉涌。玉生烟很想克制，可此刻她实在没有办法克制。她只有狠咬嘴唇。
莺娘听着，眼中有感动，更多的却是羡慕。她多么希望那半年里和叶靥一起患难的是她，而不是玉生烟。但她嘴上却道：“你和叶靥住在这鬼宅里就是怕那些人找到你们？”
“总有些不要命的人，他们进入江城的那一刻起就已放弃了自己的性命。”玉生烟道，“叶靥要救我性命最好的办法是逼衣落白收回青玉火铜令。但要打败‘白鹤殿主’谈何容易。叶靥尝试过一次，败得很惨。所以他必须借助‘断生’。”
“我本不想让他来的，可......”玉生烟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诚恳，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莺娘道：“什么事？”
玉生烟道：“如果半年后你还喜欢叶靥的话，我想请你替我照顾他。”
莺娘惊惑道：“你说什么？”
玉生烟幽幽道：“我的毒功业已达到了三火九厄，毒素渗入了每一寸骨髓，寿命最多还有半年。”
莺娘登时目瞪口呆，过了许久才问道：“叶靥知道吗？”
“我不敢告诉他。半年里他多次向我表达爱意我都拒绝了，有时甚至我还刻意疏远他。”玉生烟的眼泪又簌簌流下，“我怕半年后叶靥会因我而一蹶不振，抑或......随我而去。”
莺娘听罢垂下了头，沉默半响，道：“我不是不愿答应你，我怕我答应你到时没办法完成。叶靥他.....”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天下唯有一个‘情’字勉强不得，又无可奈何。”这时突然一阵风吹过，银杏叶沙沙而下，说不出的凄凉悲伤。有一叶落到玉生烟身前，她伸手夹在指间，“你只需答应我便好，成与不成都是我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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