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深远、临机果断”旧唐书太宗本纪、“聪明勇决、识量过人”资治通鉴卷一八三;后来,它在战场上表现为一种无坚不摧的惊人意志、一种藐视对手的傲然气概、一种冲锋陷阵横扫千军的骁勇和无畏;再后来,这种能量逐渐转化为一种掌控外部世界的欲望,一种睥睨世间万物的雄心,一种经天纬地、济世安民的抱负;到了最后,这种能量终于不可遏止地演变成一种问鼎皇权、君临天下的政治野心。
一个人能成为什么,他就必须成为什么。
巨大的潜能促使李世民自觉或不自觉地寻求着生命的自我实现。他似乎始终坚信,上天既然赋予他这种潜能,必是要让他完成某种神圣的使命。
不可否认,这是一种强烈的自我期许。
说白了,这就叫自我暗示。武德四年李世民刻意去找道士王远知,也许正是为了加强这种心理暗示。所谓“眷言风范,无忘寤寐”旧唐书王远知传,正是他不断进行自我暗示的生动写照。
不过,我们有必要知道,这样的自我暗示恰恰是一个伟人最宝贵的品质之一、恰恰是伟人区别于凡人的重要标志“它标示出我们,似乎我们注定要从事伟大的事业这是一种我们不知不觉自我赋予的价值。正是靠这种品质,我们赢得了其他人的尊敬,也正是它,常常使我们高出那些门第出身、高官显爵和功勋本身。”
拉罗什福科道德箴言录
树立一个远大的目标,然后不断地进行自我激励,这一切共同构成了李世民精神力量的源泉。毋庸置疑,这种精神力量要远远大于门第、官爵和功勋这些外部事物所提供的价值。换言之,只有始终如一地告诉自己“注定要从事伟大的事业”,只有持续不断地让这种自我激励的精神之光投射到外部事物上面,通往伟大的道路才能被真正照亮。
美国精神之父爱默生说:“一心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的人,整个世界都会为他让路。”
然而,如果说在武德前期整个世界确实都在为李世民让路的话,那么到了武德中后期,这个世界却在他面前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与此同时,李世民发现自己汪洋恣肆的巨大能量也被悄然纳入了一个无形的容器中。
这个容器是高祖李渊亲自为他量身定制的不但划定了尺度,而且打造了边框。
李世民试图冲破它,可无论他往哪个方向奔突,到头来所有努力均告失败。
最后一次努力就是武德七年六月的杨文幹事件。
从这个事件之后,无论是李世民还是李建成,肯定都会不约而同地意识到用常规的政治手段解决问题已经变得不可能了。
剩下的办法只有一个:武力。
只有挥起手中的剑,才可能结束这一切。
就像亚历山大曾经做过的那样。
传说在公元前333年,亚历山大入侵小亚细亚,并占领了曾经辉煌一时的古代伦帝那王国的首都格尔迪奥斯城。他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城中的宙斯神殿,希望了却自己的一桩夙愿。
几百年来,这座神殿中一直供奉着一辆古老的战车。在这辆战车的车辕上打着一个复杂的绳结。神谕说,谁能解开这个结,谁就能成为亚细亚的统治者。几百年来,无数的国王、智者、能工巧匠为之殚精竭虑,却无人能将其解开。
这就是著名的格尔迪奥斯绳结。
当亚历山大站在这个绳结前的时候,他凝视了很久,可最终的心情却跟所有人一样沮丧。
亚历山大非常沮丧。因为他连绳头都找不到,遑论把它解开。
就在亚历山大即将放弃的一瞬间,他忽然想:为什么一定要遵循常规呢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方式把它解开呢
亚历山大刷的一声抽出佩剑。
寒光闪过之处,绳结断裂。
这个几百年来难倒了无数人的格尔迪奥斯绳结就这样被亚历山大“解开”了。
对于一个政治家而言,当你无法用智慧解决问题的时候,就只能用武力。
这是一切政治斗争中的永恒法则。
而当李世民和李建成长久地凝视着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那个“格尔迪奥斯绳结”,到最后肯定也都有了拔剑的冲动。
唯一的问题只是谁会比谁先出手。
亲兄弟下毒,李世民吐血
在最后的k到来之前,李世民首先意识到的一点是:必须先稳定自己的大后方。
为此他选择了关东的那个形胜之地洛阳。
那是他经营已久的根据地。此前李世民早已将自己的嫡系、陕东道行台工部尚书温大雅派驻洛阳。而眼下,为了迎接这场生死k,李世民又特意命麾下骁将、秦王府车骑将军张亮率左右侍卫一千余人前往洛阳。李世民给了张亮一大笔金帛,让他暗中结交山东崤山以东的英雄豪杰,做好一切应变准备。
万一在长安的斗争中失利,李世民打算退守洛阳,与朝廷分庭抗礼;如果形势一再恶化,实在迫不得已,就与李建成裂土而战。
然而,此次秘密行动却没有逃过齐王李元吉的眼睛。
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秦王府的一举一动,而今这一千多名武装人员忽然大举调动,当然会引起他的高度怀疑和警觉。李元吉立刻入宫,指控张亮阴谋反叛。李渊随即下令逮捕了张亮,命有关部门调查审理。
情况十分危险。万一张亮的嘴被撬开,李世民的麻烦就大了。
所幸李世民没有用错人,张亮算得上是一条好汉。不管审讯官员采用什么手段进行逼供,始终无法从他口中得到只语片言。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朝廷只好将他释放。张亮随后便按原计划率部赶赴洛阳。
“张亮事件”总算是有惊无险,但是下面这个事件却差点要了李世民的命。
这是一场诡异的夜宴。
就是在这次夜宴上,发生了一起扑朔迷离、备受后人争议的“毒酒事件”。
据旧唐书隐太子建成传记载新唐书、资治通鉴所载与之大同小异:“建成与元吉谋行鸩毒,引太宗李世民入宫夜宴,既而太宗心中暴痛,吐血数升。”
淮安王李神通赶紧将李世民送回秦王府。李渊闻讯,立即下了一道手诏给李建成,说:“秦王一向不能饮酒,从今往后不准再举办夜宴。”
言下之意是警告太子不要再玩什么小动,随后李渊便亲自前往秦王府探视李世民。
李渊肯定意识到太子和秦王已经水火不容了,于是就向李世民提出了一个消解纷争的办法。他说:“当初建立大计,后来又平定海内,都是你的功劳,当时就想立你为太子,可你却坚决推辞,我也只好成全你的美意。再说建成年长,当太子的时日已久,我也不忍心剥夺他的继承权。看你们兄弟好像不能相容,都住在京城里,必定要产生冲突,我想让你重新掌管陕东道大行台,居住洛阳,自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以东的国土都由你做主,准许你建立天子旌旗,一切仿照西汉梁孝王刘武的做法。”
李渊说完,秦王已经泣不成声,以不愿远离膝下为由推辞。
这当然是李世民在故姿态,其实高祖的安排正是他求之不得的。我们知道,唐朝实行“兵农合一”的府兵制,士兵平时务农,农闲习武操练,战时出征,所以,除非面临战争,由天子下诏,兵部颁令,将领才有权统率军队,否则即使是像李世民这样的十二卫大将军,平时手中也没有兵权。而在长安,东宫和齐王府的势力加起来要比秦王府强大得多。东宫曾私募长林兵两千余人,而齐王也一直在“募壮士,多匿罪人”旧唐书巢王元吉传,两人兵力相加,总数应该不下于三千人。而秦王虽然也“素所蓄养勇士八百余人”资治通鉴卷一九一,但明显处于劣势,双方一旦在京师开战,秦王很可能会吃亏。所以,出镇洛阳对于李世民来说,实在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上上之策。李世民之所以命温大雅和张亮经营洛阳,其用意也正在于此。
李渊最后说了一句:“天下一家,东西两都,相距很近,我想念你的时候就去看你,你不必伤心。”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听到李世民即将被派驻洛阳的消息,太子和齐王大感不妙。秦王一旦到了洛阳,手上就掌握了土地、城池和军队,这无异于猛虎归山,必将后患无穷。二人紧急磋商之后,得出了一致结论如果把秦王控制在京师,要摆平他易如反掌。
随后太子便命人向高祖递上密奏,声称:“秦王左右都是山东崤山以东人,一听说要前往洛阳,没有不欢呼雀跃的,观察他们的心志,恐怕是一去不返了。”
同时授意心腹大臣不断向高祖分析其中弊害,劝他收回成命。这些人向李渊说了什么史书无载,但按照上述的密奏内容,其游说之言不外乎如此:一旦秦王据有洛阳这个形胜之地,刚刚统一的国家就会再度面临分裂的危险;陛下您健在的时候,秦王和太子或许还能暂时隐忍,可一旦您千秋之后,双方势必爆发武装冲突,甚至可能导致大规模战争,到时候家国分崩、生灵涂炭,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也许就是在近臣的如此游说之下,李渊感到此事非同小可,于是暂时中止了命秦王赴洛阳的计划。
以上就是毒酒事件及其余波。
许多学者认为夜宴一事疑点太多,不足采信,很可能是出于贞观史臣的虚构。综合怀疑论者的看法,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当时太子与秦王已成水火不容之势,双方剑拔弩张,冲突不断,怎么可能聚宴饮酒
二、即便太子为了谋害秦王而故意设下鸿门宴,可秦王明知太子有不轨意图,为何还敢去赴宴,并傻乎乎地喝下毒酒
三、就算秦王去了,酒也喝了,可为何“吐血数升”而不死莫非堂堂皇太子精心准备的毒药竟然是假冒伪劣产品
四、按通鉴记载,毒酒事件是在“太白经天”的六月初一之后的,也就是说,此事发生的时间不会早于六月初一。而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六月四日玄武门之变就爆发了,那么,李世民怎么可能在中毒吐血的短短三天后就能生龙活虎地发动政变,并力挽强弓射杀太子呢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既然疑点这么多,那么毒酒事件果真是虚构的吗
我们的答案是:未必。
上述质疑也并非无懈可击,值得推敲。由于除了两唐书和资治通鉴,没有更多的史料可资辨别此事的真伪,所以,我们只能从常识和逻辑的角度来进行相关的考察和推论。
第一,中国人最讲究面子,即便是在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中,表面上的东西也是要维持的;背地里越是斗得不可开交,面子上越是要装得若无其事,甚至还要比平时显得更为友善。这在中国人的社会生活中屡见不鲜,不足为奇。所以,李建成和李世民在当时的情况下聚宴,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第二,既然已经赴宴,李世民就没有不喝酒的道理。即便他怀疑李建成会在酒中下毒,那也只是怀疑而已,连兄长请客的酒都不敢喝,岂不是要让人耻笑依照李世民倔强而果敢的个性,这顿酒他非喝不可。联系此前的胡马事件,以李世民对马术的精通,他未必看不出李建成给他的是一匹野性未驯的烈马,但他还是若无其事地骑了上去。由此可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正是李世民的一贯性格。
第三,李建成即使是想毒死李世民,估计也不敢让他死在自己举办的酒宴上,因为这无异于明目张胆地谋杀。在当时高祖仍然想把一碗水端平的形势下,李建成这么做对自己也是不利的。即使他真杀了李世民,毒死自己亲弟弟的罪名也不小。当初他阻止李元吉在齐王府行刺李世民,也是相同的道理。对于在斗争中一直占据优势的李建成来说,应该不至于出此下策。所以,比较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是:李建成确实下了毒,但不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而是一种药性缓慢发的毒药,也就是能够对李世民造成重大内伤但不会令其当场毙命的毒药。对李建成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让李世民在中毒的几天或者一段更长的时期后身亡,这样一来不但能达到目的,而且能最大程度地洗清嫌疑,至少也能淡化杀人的罪名。而李世民最终之所以安然无恙,或许就是这种缓发型的毒药在药性和剂量上比较难以控制,因而未足以令他毙命。
此外,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李世民对这场鸿门宴早已心存警惕,所以只喝了极少量的酒。并且,也有可能事先准备了解药,中毒之后在第一时间服用,从而极大地减轻了中毒症状,保住了性命。
第四,这个事件的发生时间真的是在武德九年六月初一吗
其实这一点历来就遭到普遍怀疑。因为资治通鉴把此事放在了“太白经天”之后,所以人们习惯上认为此事是发生在六月初一晚上,但是除了通鉴之外,两唐书都没有记载具体日期。所以我们认为,此事有可能是发生在玄武门之变的半年之前,也就是武德八年的年底。理由有三:
首先,按照两唐书,此事都是直接记载在“杨文幹事件”后面的,并且旧唐书正是在毒酒事件叙述完后,才出现“九年,突厥犯边”等语,而新唐书的记载顺序也与此相同。这里关键就是“九年”这个时间标志。如果旧唐书也认为此事是发生在武德九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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